2010年3月,一望无际的若尔盖草原上迎来一位美女画家李微漪,她坐在绿草地上,蹙眉地看着面前的白色画板,思考要如何把这片绿意画进里面。
微风卷起草香,轻轻掀起她的秀发,远处的河流蜿蜒而下,李微漪随手摘了朵黄色的无名小花戴在耳边。
忽然她耳朵一动,似乎有什么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李微漪回身远眺,只见成群的牛羊正在吃草,她纳闷地坐回身。
可耳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像是无助的呜咽声,她心一紧,可别是什么野兽吧,慌忙站起身左顾右盼,远处的几个黑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引狼入“室”
黑点越靠越近,李微漪定睛一看,原来是骑着马的牧民,她放下心,伸手朝他们挥舞,“嘿!我在这儿!”
牧民们骑马来到李微漪身边,看到她面前的白板有些好奇,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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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微漪和他们坐在草地上,介绍自己是个画家,趁着若尔盖天气好来写生,想起刚刚的呜咽声,她好奇地问,“这附近有没有出现什么野生动物?”
牧民指向河流的上头说,“前几天有只狼王过来偷羊踩上了狼夹子,狠心咬断了自己的爪子”,边说,边拿出断掉的半截狼腿。
李微漪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略显凝重,抱着丝丝期待问,“那它跑掉了吗?”
“没跑脱,跑不脱的,到最后把狼杀了,拿去吃了”,藏民们笑着说,“他们拿去煮来吃,说香得很。”
一匹狼从头到脚都是宝,狼舌、狼牙、狼肉、狼皮,李微漪有些听不下去,端着那碗酥油茶沉默地看着他们。
夜晚,一声声凄厉的狼嚎响彻在草原上,李微漪出了帐篷遥遥望去,身旁的人说,“是母狼来找它了”。
“狼王死了,母狼也不想独活,就吃下毒饵自杀了”。
那人又说,“有些想吃狼肉的已经去找狼幼崽了,想把它们吃掉”。听到这话,李微漪坐不住了,不顾好友亦风的劝阻,背起包就往藏民指的方向走去。
李微漪走了三天,每遇到个牧民就会问一句,“你知不知道狼在哪?”
听到这话的牧民睁大眼,不明白这样柔弱的姑娘为什么要去找狼,听她说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找那匹狼王的窝,指着狼山的方向,“应该在那边,狼都在那边”。
她艰难地翻山涉水,才在狼山一个有干枯血迹的山洞里找到了这窝小狼。
她弯腰趴在地上,朝里面小声的学狼叫,“嗷呜~嗷呜~”,叫了好几声也没看到动静,不会都死了吧?
李微漪心里焦急,又不敢直接伸手去掏狼窝,耐住性子,“嗷呜~嗷呜~”
“呜~”
一声微弱的嘤咛声从洞里传来,李微漪放下心又继续,“嗷呜~”的叫,想把里面的小狼引出来。
小狼踉踉跄跄的循声走出洞外,一头扎进了李微漪的怀抱,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依赖着。
李微漪抱着它,示意亦风继续喊,狼崽不可能只有一只,又喊了几声,等了会,洞内再也没回声后,李微漪才伸手探了探,只摸到了其他几只冻僵的尸体,牧民口中的六只小狼最后只剩下她怀里这只。
亦风问李微漪要怎么办,总不能把狼带回成都吧。
“那不然怎么办?” 李微漪头也没抬,疼惜地将狼抱在怀里准备启程回成都。
城市“狼王”
李微漪给这头小狼取名为“格林”,取自谐音“green”,希望它永远记得草原的颜色。
狼身体里有着对猎物的本能,格林的好奇心驱使他开始不断地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见东西就咬似乎是它们探索的方式。
格林在第一次见到活鸡时,立刻快跑冲上去,用锋利的牙齿将它脖子咬断,这是它第一次咬到活物的血。
当格林第一次从电视里听见狼嚎时,忍不住也嚎了两嗓子。
这一喊便上了瘾,经常在夜里蹲守在窗边嚎叫,惹得小区里的其他狗也纷纷应和。
一个又一个的邻居上门询问,李微漪心想,格林是狼的秘密也许快要守不住了。
可他们能怎么办呢?将格林送回草原上吗?早已被人类豢养了两个多月的格林在野外能保护得了自己吗?
李微漪不确定,她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没有哪里能明确地告诉她,将一匹驯养过的狼放回草原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无奈之下,李微漪开始寻求各大动物保护站的帮助,可等待许久才等到国外狼保护区的回信,思虑再三,李微漪最终婉拒了这家机构,她说 “格林是中国狼,中国人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物种”。
随着格林的个头越来越大,物业也上门了,问他们是不是养了狼狗,这是城市禁犬要赶紧送走。
李微漪无奈地打趣道,“要不要把它再打扮得萌一点,像土狗?”
说干就干,弄来条小衣服,和狗嘴套,又给格林戴上墨镜,还真有些土狗的模样,没等他们笑声停下,格林就忍不住的晃动身子将这些东西悉数扫落。
亦风沉声道,“似乎最好的去处就是动物园了”。
“那就要关它一辈子”。
“但至少它能活着,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吗?”
去动物园的路上,格林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年幼的它似乎预感到别离的味道,爪子不停地往李微漪身上扒,平时翘起的尾巴也开始讨好的摇晃。
李微漪看着它依赖自己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动物园里应该有动物,动物也应该去动物园,可是我从来没有细想过,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它们在这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凭什么圈禁它们?它们本来应该属于哪里?”
当亲眼目睹动物园里那只瘦弱又焦躁的孤狼后,心里有了决断,转身回到了车上。
“城市不能待了”。
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可格林能去哪呢?
告别城市
面对这匹狼,李微漪思考许久,决定带它先回若尔盖草原,那里有着宽阔的草原,可以让它自由奔跑。
去处解决了,可是资金呢?谁也不知道会去多久,没有经济来源在草原上也会饿死。
思来想去,她决定卖房。父母朋友听到她这个决定都认为她疯了,为了一匹狼去卖房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我说你直接放动物园不好吗!也可以经常去看啊!”朋友不能理解,纷纷打电话来劝,“微漪,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父母考虑啊,他们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为你担忧吗?”
李微漪看着兴奋撒欢的格林,敷衍的应付亲朋好友,敲定卖房细节,整理好行囊,将狐狸放在父母家,又重新踏上了若尔盖草原的路途。
狼王归处落在何方?
夏天来临的时候,若尔盖草原的草更加茂盛,无名的花朵摇曳在蓝天白云下,清澈的水塘旁是正吃草的牛羊。
格林从车上撒腿跑下去,李微漪追不上它,只能遥望它欢快的背影。
“嗷嗷嗷……”一声叫唤,让李微漪愣了下,看清眼前的情景让她两眼发黑,呼喊着身后的亦风快来,“有狗在咬他!”
原来初入草原的格林跑到了羊群里,被看家护院的狗追着咬,许是因为狐疑的缘故,格林并没有对它们下嘴,只是不停地哀叫闪躲。
有了这次的教训,李微漪开始意识到,在野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时,等于送死。
狼是靠捕猎为生的,李微漪带着格林趴在草地上,盯着时不时出现的鼠兔,这是格林的捕猎的第一课。
李微漪说,“格林是个孤儿,没有狼群可以教它生存”,她必须担起狼妈的责任,教它如何活下去。
最初的李微漪和格林都是两眼抓瞎,每次围捕都失败。最后她想出个办法,喊来格林,把好几个鼠兔洞堵住,蹲守在唯一的洞口前,瞄准时机让格林张口咬到第一只鼠兔,成功开启了捕猎的第一步。
慢慢的,格林身上的狼性本能不断苏醒,藏食、捕猎、创建自己的领地。
李微漪眼见它越来越适应野外的生存法则,心中的担忧逐渐放下,或许它可以在这里安家?
一场忽如其来的冰雹,让李微漪得上了肺水肿,在高原上这无疑是要命的事。五个月大的格林慌了,不再和野狗、牛羊玩耍,日日守护在李微漪的窗边。
在它的观念里,生病只要吃东西就能好,于是它将自己藏起来准备过冬的食物尽数拖到李微漪窗边,嗷嗷叫着让她赶紧吃,似乎在说吃完病就好了。
忍着巨大的生理疼痛,李微漪作出暂且告别的决定。
她和亦风回成都的那天,格林一直呜呜低声叫着,在行李箱前嗅来嗅去,听见“走”,听见“等”,它有些茫然了,要走多久?又要等多久?
当车驶离帐篷,格林边追边叫,似乎在追问,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牧场的朋友和李微漪打电话说,自从她走后,格林每天都会到山坡上望着公路尽头,那是李微漪最后离开的方向。
在格林的眼中,这是一场不知生死的离别,它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见到李微漪。
半个月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草原上,一声清澈的“格林”,让蹲坐在山坡上的格林回头,看清来人后,它迅速冲下来,粘着李微漪亮出圆滚滚的肚皮,示意她快来撸。
李微漪看着它的大肚子陷入了思考,格林的身上似乎少了些烈性,它被牧场朋友当做狗喂养,生活习性也逐渐向狗靠近,时不时摇着尾巴示意友好。
格林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狼还是狗,在草原上,它压根就不害怕陌生人,见他们掏出打狗棒还会以为那是在闹着玩。
李微漪担忧地说,“狗不怕人,没事;但狼不怕人,死定了。”
格林必须回到属于它的世界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回到故土
再次收拾好行囊,李微漪带着格林徒步回到了它的出生地——狼山。
仅过去了六个月,这片草原上已被白雪覆盖,原本的藏民们全撤退到更安全的地带,偌大的草原上只余他们这一顶帐篷。
狼山还会有狼吗?
李微漪白天带格林四处寻找,留下格林的气味,沿途破坏盗猎者的陷阱。
突然,格林忽然跑上一个山坡,对着洞口猛嗅,李微漪不解,跟上前察看。
这个洞口隐蔽性很强,同时在不远处还分叉着好几个洞口,这是没有个十几年是完不成的狼洞。
看着格林在洞里钻来钻去,李微漪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家吗?”
格林没有回答,它回望着这片山坡,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狼味,那或许是它的父母,是它的兄弟姊妹。
李微漪决定在这搭建起他们的小屋。在这里,每天都能毫无阻碍的看到日升月落,看到城市里望不见的银河,两人一狼在屋子里取暖,等待着狼群的到来。
天气好的时候,李微漪会带着格林巡山。
这天,正当他们累得坐在秃草地上休憩时,李微漪哼起那首《传奇》,远处的格林听见也跑回到她身边,嗷呜嗷呜的跟着哼。
此时,一道陌生的狼嚎传入李微漪的耳朵。
她瞬间惊站起身,低呼“有狼”,赶着格林往前走,拿起胸前的望远镜朝狼嚎处往望。
在荒草的山坡上,有匹狼正盯着他们。
“格林,看见了吗?那才是你真正的同伴”。
李微漪朝格林挥手,悄声让它快过去,格林迷茫的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李微漪,不明白她为什么让自己快过去。
“快去啊!快去!”
李微漪急得不行,又不敢大声的喊格林,生怕吓跑那匹野狼,“快!快!”
野狼似乎也很纳闷,为什么格林会和两个人类在一起,好奇的走走停停等格林过来。
两匹狼越过防护网,朝山那头去。
李微漪心中空落落的,一声招呼都没打,格林就这样走了。
重返狼群
黯然失色的回到小屋里,李微漪看着和格林生活的点滴有些难过,又觉得高兴,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回归了本属于它的世界。
然而,第二天,亦风早起刷牙时,看见有匹狼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来。
“快出来!”
他认出了那是格林。
李微漪激动地跑上去迎接它,格林身上多了几道伤口,可却不见血迹。一旁的亦风眼尖的发现格林身上涂着马勃,这是种腐生真菌,干后成粉是最好的伤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到清晨的黄昏,格林总会在金黄色的阳光里呼喊着它的同伴,声声狼嚎里充满着期待。
李微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让格林回到狼群里。他们把狼粪收集到一起点燃,又让格林不断地留下属于它的痕迹,企图让狼群发现。
终于,狼来了。
三匹狼在山坡的那一头望着格林,好奇的等着它过来。
格林有些犹豫,但还是在李微漪的鼓励下朝它们奔去,四匹狼聚在山坡上,互相交流着讯息,没一会儿,格林又回来了。
李微漪不明白,难道野狼还是不愿意接纳格林吗?难道是因为格林身上有他们的气息吗?
为了让它们接纳格林,李微漪决定让格林独自巡山,增加和狼相遇的机会。
苦等了几个月,大雪逐渐冰封草原,李微漪在看见雪地上的狼爪,和被刨开的冰窟窿时,瞬间明白,这是格林最后的机会。要是不能被狼群接纳,等待它的将是孤苦且在筋钢水泥的城市里的一生了。
李微漪再次带着格林沿着水源往山上走,他们再一次看见了狼群。
它们在雪地上追逐打闹,跟着头狼的步伐翻山寻找食物,李微漪激动不已,扭头就找格林。
格林也愣愣的看向远处,它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同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嚎一嗓子叫你的同伴,快快快”,李微漪眼看狼群要翻过山头,急切的对格林说,“快喊!”
格林张开嘴,在期待的眼神中,“嗷嗷嗷~”
李微漪傻眼了,怎么到关键时刻格林学起了狗叫,她急的直跺脚,“不是狗叫,是狼嚎,狼嚎啊格林!”
在李微漪的催促下,格林依然“嗷嗷嗷嗷~”的叫,亦风安抚住着急的李微漪,“你别急,它也急啊,叫不出来,我们一起喊”。
“嗷呜~”
“嗷呜~”
一声声狼嚎让格林找回了正确的叫声,它仰起头朝远处喊,果然,那群狼听见格林的声音停下来了,循声看来。
没一会儿,远处也传来了狼嚎声,它们在交流,李微漪热泪盈眶的看着格林,她蹲下身抚摸着格林的头,“是时候了对吗?妈妈再也看不到你了”。
格林似乎明白她的话,在李微漪声声“走”中,几番回头地往山顶跑去,这天是2011年2月2日,本是阖家团圆的除夕。
然而,盗猎者的肆意猖狂让李微漪始终放心不下,她决定再去看一眼格林。
追寻着狼脚印,李微漪再次回到狼群前,她看见格林跟着狼群围捕牛群,它步步紧逼让牛逃窜,然后几头狼跃起咬在牛身上。
一声枪响,让李微漪吓得激灵,猛地站起身,边跑边喊,“格林!快跑!快跑!格林!快跑!”
狼群听见枪声,一哄而散的快跑上山,亦风坐在山下拿着望远镜远眺,“它没走,一直往这边望”,顿了下,“它往回走了,它在等你,你快去吧,狼群也在看着的”。
李微漪起身朝那匹停下的狼喊了声“格林!”
话音未落,那头徘徊在不远处的狼撒腿飞奔撞进她的怀里。
对讲机那头的亦风在目睹饰品店里的狼牙,和盗猎者的枪后,不忍的说,“你把它带回来吧,带回来吧,还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
李微漪摸了摸格林的头,红着眼眶不舍的对它说,“走吧,别回头,一定要活下去,记住我们爱你”。
格林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往前跑了一段路,又回过头看看她,仰起头嚎叫了几声,像似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后记
2011年,一块写着“若尔盖狼生态保护监测站”的牌子终于挂起,李微漪微红着眼道,“这条路走的好难,我们做到了!”
2013年,当李微漪再次见到格林时,它已经成了新一代的狼王,娶妻生子,带领着狼群过着自由的生活。可惜的是,它的窝也被人类掏了,狼崽失踪。
2020年8月,李微漪和格林在草原上再次相遇了。时隔多年,格林并没对“妈妈”感到陌生,认出她后,如风一般撞进她的怀里,一人一狼久久不肯撒手。
李微漪把她和格林的故事,写成了书,名叫《重返狼群》,后来还改编成了电视剧。
人类和动物共生在地球上,可随着我们人类的不断强大,不断扩大领地,这群动物的栖息地遭到了破坏。不愿意低头被驯服的动物,只能群起而攻,用锋利的爪牙让自己生存下去。
在舒适的生活中,我们都忘了,这个地球不是只有人类。
参考资料:
《重返狼群10周年特别纪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