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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中国长篇写作
“出了那么多长篇,对作家来说是一种伤害”
现在中国大学的人文学科教育已经非常糟糕,一流的人才都不选文科,我们复旦中文系都找不到第一志愿的孩子,全都是调剂来的。
——王安忆
新京报:我们中国的小说家的发力点很多都在长篇,去年你在台湾的演讲中谈到,如今的写作是被长篇小说伤害的。近来有一份统计,说中国现在每年要创作出5000多部长篇小说,但质量堪忧。你怎么看待中国目前的长篇写作状态?
王安忆:现在中国的长篇小说真的很差,长篇是很难写的,需要你有成熟的技巧、智慧和控制力,但为什么长篇比从前更多了?原因很复杂,出版社要出书和宣传,当地政府部门要立项拨款,如果你写的是中短篇,这个事情就没影了。但其实出了那么多长篇,对作家来说是一种伤害。一个作家刚开始写作时,才华是很脆弱的,经不起长篇的能量。在我刚开始写作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作家总是先写中短篇,但那时中短篇很受欢迎,有很多文学杂志会给你出短篇集、中篇集,你会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才华成熟,再去试水长篇写作。现在的长篇呢?哪一本能看得下去?
新京报:你个人是不是长篇也读得更多?
王安忆:我还是爱看长篇,长篇读着多过瘾啊。我觉得中国的长篇,在结构上还是完整的,这方面表现比较突出的就是严歌苓,可能因为她在美国受过创意写作的训练。我们撇开美学观、价值观不谈,仅就长篇结构来说,她做得很好。她很高产,写作已经有了匠气,是有套路可寻的,依照这个套路她能调动起感情和素材。这种匠气倒未必是有害的,你不可能要求每个作家都是托尔斯泰,而我们的问题是,自己的作家连这个套路都还没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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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那么你觉得当代中国作家的学养如何?
王安忆:我觉得中国文坛里,格非是最有学院气质的作家,更贴切地说,他就是一个学者,然后去写了小说。其他的人我想不出来,可能现在要谈中国作家是否形成学养的问题还太早了。如果跳出学府,以是否能理性认识写作、认识社会的标准,我觉得是韩少功。我们是同时代的,他是我这一代人里最有自觉性的作家,对历史的认识、对文学的理想,是很突出的。
新京报:在青年作家群里你觉得有这样的人吗?
王安忆:很难说得出。现在中国大学的人文学科教育已经非常糟糕,一流的人才都不选文科,我们复旦中文系都找不到第一志愿的孩子,全都是调剂来的,这很可惜。我的那个年代,最好的人才都是读中文系的。还有就是,我现在的班上,每年都有几篇特别好的毕业作品,这些学生写得甚至比外面的职业作家都要好,他们后来几乎都不会从事职业写作,这也不能说可惜,因为这些孩子的智慧很高,他们将来也会有更好的生活。
但现在,确实出现了一批青年职业写作者,不过写作职业化了也会有些问题,比如经验缺失、感情平淡化、匠气重,弄不好还会成为类型小说家,这不是说我对类型小说有偏见,我自己是特别爱看推理小说的,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其实我还想说,这些问题都不能妨碍一个人成为真正的小说家,真正有才华的人,必须是一个职业写作者。
本文选摘自1月9日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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