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在曾头市面中毒箭不治身亡,金圣叹一口咬定这是一起谋杀,他把矛头直指宋江,还说施耐庵就是这么写的:“通篇皆用深文曲笔,以深明宋江之弑晁盖。”
金圣叹列举了十条证据,其中有七八条可以驳回,但是仍有两三件事说不清,所以很多人都把宋江列为晁盖被谋杀案的第一嫌疑人,接下来小李广花荣、双鞭呼延灼、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也成了怀疑对象,这些怀疑都是建立在宋江主使的基础上的。
宋江有没有必要谋杀已经被架空的晁盖,敢不敢把刺杀晁盖这样重要而机密的任务交给他人,这些暂且不提,咱们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位有可能下手的毒箭杀手:随着最后一个嫌疑人的出现,晁盖被谋杀的真相,也应该水落石出了吧?
我们先用排除法来去掉一些嫌疑对象,剩下的就可能是自作主张的凶手了。
首先我们要排除留下很多“证据”但却没有目击者的第一嫌疑人史文恭:如果是他射杀了晁盖,当时跟随晁盖趁着夜色偷袭曾头市的十位头领,肯定能看见引起梁山与曾头市之争的照夜玉狮子马——那是一匹十分抢眼的大白马,如果史文恭也在半路设伏的曾家军中,是瞒不过任何人眼睛的。
史文恭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手下哪个不开眼的庄丁无意间闯了大祸,那封以曾长官(又叫曾长者)名义写给宋江的求和信,就是史文恭亲笔:“向日天王下山,理合就当归附,无端部卒施放冷箭,罪累深重,百口何辞?然窃自原,非本意也。”
如果是史文恭射杀了晁盖,那么他就只有死战和出逃两条路可走,求和是自寻死路——他就不怕曾头市把他交给梁山?
史文恭是很骄傲的绝顶高手,打不过也跑得掉,他之所以要跟梁山讲和,是不知道晁盖所中毒箭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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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后来缠住史文恭,并把他送到玉麒麟卢俊义的朴刀之下,也不是为了报什么一箭之仇,而是要扶持被官府和梁山坑得家破人亡的卢俊义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在咽气之前,晁盖的遗言也说得很清楚:“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
晁盖脸上有伤说话费劲,宁肯说“射死我的”也不说“史文恭”,可见他也不认为史文恭就是毒箭杀手。
史文恭的嫌疑似乎基本可以排除,花荣也能找到不在现场的证明:晁天王中箭的时候,我正和宋江哥哥、吴用军师在梁山喝酒,黑旋风李逵也在桌子底下抢骨头,而且我要射杀晁天王,根本就用不着毒箭,更不会失手射在脸上,天上的大雁我尚且能一箭穿头,在那么近的距离射晁盖,岂能不一箭封喉?
花荣是宋江最亲密、最可靠的帮手,花荣不出手,别人就更信不过了:呼延灼曾被宋江打得全军覆没前程尽毁,解珍解宝和宋江没有任何交情,且是登州派小弟,如果宋江敢用登州派人员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又怎敢不让登州派首领病尉迟孙立位列天罡?
宋江久在官场打滚,深知人心不古,决不可交浅言深,谋杀晁盖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更是不敢轻易托付他人。
在最初版本的《水浒传》中,宋江早已预料到晁盖带着五千人马去攻打五七千人马的曾头市,胜算是半点都没有的。晁盖或败或亡,对宋江来说都是好事,金圣叹看到的版本,写的是晁盖出征宋江不劝,为此他还大发感慨:“晁盖欲打祝家庄,则宋江劝……晁盖欲打高唐州,则宋江又劝……晁盖欲打青州……欲打华州,则又劝……何独至于打曾头市,而宋江默未尝发一言?宋江默未尝发一言,而晁盖亦遂死于是役。”
谋杀一个必死之人,宋江还没那么蠢,没有一箭夺命,也没有半路截杀,这也不是宋江的风格。
晁盖中箭,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支写着史文恭名字的毒箭,确实是从曾家军射出,但是史文恭并不在对面——如果史文恭在场,阮氏三雄和刘唐白胜根本就救不出晁盖。有版本说是呼延灼、燕顺断后,刘唐、白胜救人。不管怎么写,他们都不可能在史文恭长枪大戟下全身而退。
那支毒箭是林冲在四十只眼睛的注视下拔出来的,箭杆上确有史文恭三个字,这样事情就很明了了:这绝不是哪个梁山好汉暗中下手,因为拉弓射箭是个大动作,瞒不了身边之人。
如果不是史文恭,也不是某位梁山好汉,又是谁把那支毒箭射到了晁盖脸上?我们还是从史文恭以曾长官口气写给宋江的那封求和信中去找线索:“前者小男无知、倚仗小勇,冒犯虎威……今顽犬已亡,遣使请和。如蒙罢战休兵,愿将原夺马匹尽数纳还;更金帛犒劳三军,免致两伤。谨此奉书,伏乞照察。”
史文恭彻底认怂,在写信之前就已经露出怯战之意。花荣一箭射伤、吕方郭盛双戟刺杀曾涂、曾升一箭撂倒李逵后两军混战不分胜负,曾头市两个雇佣兵头子就有些害怕了:“史文恭、苏定只是主张不要对阵。”
教师爷史文恭和副教师苏定在曾头市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拼老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干,最后“禁不住曾升催促”,这才有了史文恭无奈出战二十回合枪挑霹雳火秦明,然后曾升的三哥曾索也被解珍解宝戳死了。
曾长官年迈,曾家五虎都有望继承家业,如果死了四个,就会少了很多纷争。神行太保戴宗早就侦查清了曾头市情况:“大的儿子唤做曾涂,第二个唤做曾密,第三个唤做曾索,第四个唤做曾魁,第五个唤做曾升。”
曾家五虎都是曾长官的亲生儿子,曾升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坚定的主战派,弓箭水平也不差。
曾升在和梁山军的对战中表现比较抢眼,后来与梁山军讲和,曾头市的代表也是他——这小子表现如此积极,肯定是没安好心。
史文恭可能也看曾升不地道,就给曾长官出了一个损主意:半夜去偷袭梁山营寨。
曾长官怕曾升会被斩杀:“我那曾升尚在那里,若还翻变,必然被他杀害。”
史文恭却拍着胸脯打包票:“打破他寨,好歹救了。今晚传令与各寨,尽数都起,先劫宋江大寨;如断去蛇首,众贼无用,回来却杀李逵等五人未迟。”
置曾升生死不顾,却不杀李逵祭旗,史文恭这样做可谓用心良苦:既能借梁山之刀杀曾升,又留下了与宋江讲和的余地,他的目的,是不是要除掉假冒自己射杀晁盖的真凶?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曾头市和祝家庄的小儿子都比较嚣张,也都比较诡诈,曾升用写着史文恭名字的毒箭射杀晁盖,极有可能是为了栽赃嫁祸,把史文恭牢牢绑在曾头市战车上——你已经跟梁山结下血海深仇,想不死战也不行了!
曾升有动机,也有时机箭射晁盖并甩锅给史文恭,于是他就成了我们要说的晁盖被谋杀的最后一个嫌疑人。
江湖险恶,万事皆有可能,曾升从发誓要为大哥曾涂报仇,到亲赴梁山大寨讲和,变脸如翻书的背后,似乎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是史文恭或曾家其他兄弟去讲和,宋江拿出射杀晁盖的那支毒箭,会不会被认出主人是谁?
我们盘点一下,就会发现射杀晁盖的嫌疑人,早就有了史文恭、宋江、花荣、呼延灼、解珍、解宝等六人,随着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嫌疑人曾升出现,这桩悬案能否盖棺定论,就要提请读者诸君拍板了:在您看来,史文恭亲手射杀晁盖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史文恭没有暗放毒箭、宋江也没有指使任何梁山好汉下手,真凶有没有可能出自曾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