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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来源:十点人物志(sdrenwu)
35岁以上的成年人,真的正在被社会抛弃吗?
近期,青山资本发布的一组关于35岁的研究报告引起了激烈探讨,也揭开了大众长久以来的隐痛:35岁以上到退休年龄的人应该是生产和消费的主力人口,为何绝大多数的时候却被忽视?
四川大学曾发布一份十年间,调查了30万份招聘广告的研究,结果显示,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有近8成以上的社会职位都要求应聘者年龄在35岁以下,二三线城市虽相对宽松,占比也高达65%。
人们被迫达成了一种共识:35岁是进入社会与职场最后一道无形的门槛,若没有在这个年纪到来之前达到一定的成就,未来将难以寻求突破。落实在现实生活中,其表现是35岁以上的人在互联网大厂无法晋升为管理层,在公务员体系中里,政治生涯也将被锁死。
不可否认,35岁以上的人,正在职场中渐渐“隐入尘烟”。
在此背景下,35岁的职场女性面临着更大的危机:升职晋级,要面临职场“隐性规则”对诸如婚恋情况,育儿需求的考量,回归家庭,要说服自己是否能接纳生活琐碎的庸常。
仍毅然决然选择裸辞的35岁女性,无疑成了时代的勇士。
她们为何会选择裸辞?裸辞后再就业难不难?不工作后她们过上想要的人生了吗?
今天,十点人物志采访到了3位在35岁裸辞的女性,想通过她们的经历与大家探讨一个问题,在35岁裸辞这一抉择到底是勇敢者的游戏,还是愚者的冒险呢?
干不下去了
甲状腺第三次肿起来的时候,王瑶知道,眼前这份高压工作,必须按下暂停键。
那段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差。每天下班回家,看老公不顺眼,对儿子不耐烦,爷儿俩在客厅玩游戏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都能瞬间将她的怒火点燃。老公知道她的心结是那份极其消耗的工作,经常劝她:“要不你辞了吧。”
王瑶就职于一家外企,主要负责某快消品牌的营销策划,曾以精准的行业嗅觉,加上大胆的商业投放,成功将该品牌扭亏为盈。她也因此成了进入管理层,手下管理着一个近10人的小团队,年收入在25万上下。
职位的提升,意味着责任范畴也会随之扩大,琐碎而忙碌成了她最切实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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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
不算通勤时间,王瑶每天有10小时都处于工作状态。品牌营销需要根据时间节点出各种策划活动,王瑶每天经常是大会小会一起开,等看不见尽头的会议结束,还要抓着组里的各个同事过新闻稿、物料、邀请名单、会场布置,折腾一通,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回家。
“这么折腾一天下来,魂都没了,但这就是我的日常。”王瑶说。
去年年末,王瑶的甲状腺肿了,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有点上火,吃了几天去火药,久违地调整了一周的作息,但甲状腺的包块并没有消失,甚至有变大变硬的趋势。王瑶赶忙去了医院,医生说可能是癌症,王瑶当场傻了。
跟公司请了20天假,王瑶做了全身精密的检查,医生最终确认,王瑶脖子上的是普通的甲状腺结节,只要按时吃药,很快会痊愈。
虚惊一场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10天后,王瑶脖子上的包块消失,但手机工作群里此起彼伏的信息迫使她不得不终止休假。领导说,项目没了王瑶不行,问她能不能快点回来上班,20天的假只休了15天,王瑶又开始了披星戴月的职场生活。
连续加了两周的班,王瑶的甲状腺再次发肿,她一边吃药,一边咬牙在项目活动期挺了过去。奇怪的是,只要项目活动结束,甲状腺的包块就会随之消失,直到下次活动来临,又开始变肿。
持续高压下,身体比精神率先PTSD了,王瑶选择裸辞,更像一场及时的自救。
来自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
对于生活在北京的小田来说,裸辞的念头在脑海中存在很久了,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很简单,金融投行工作,赚得还可以。
收入远超普通人水准,但痛苦也是真实的。家常便饭式的加班暂且不提,最让小田受不了的是金融圈内利益背后附加的条条框框。
因为服务的都是3A级企业,参与的项目可以用“巨额”形容,公司间的竞争十分激烈,这就要求小田这些直面客户的业务员必须时刻“保持圆滑”,为争业绩做出一些根本达不到的承诺,时不时还会碰到客户临时变卦的“灰色操作”。
“说白了,就是要吹牛逼,编瞎话,让客户把业务包给你们公司,毫无成就感。”小田吐槽着。
疫情期间公司被封,小田与同事第一时间抢救电脑
受访者供图
想脱离这种高内耗环境的情绪越来越迫切,做出选择仅是一瞬间的事。当小田把辞职意愿跟老板提出的时候,眼前这个40岁出头的中年男人眼神中闪过了迟疑、震惊和不解。
他没有立刻回应小田的想法,劝她,要不你再想想。
但小田语气坚定:“想了,必须辞。”
一时的自由
对于已过35岁的女性而言,裸辞这一行为的构成往往要比20岁左右的年轻人复杂得多,拥有逃离的勇气和魄力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若干个关卡要过。
比如家人是否支持,短时间能否找到下一份工作,经济积蓄是否能支撑家庭开销,以及如何面对就业环境的收紧……降薪入职一家新公司,是很多待业的35岁女性不得不面临的窘境。
裸辞一时爽,同时代价也要自己背负。
今年36岁的李洋就笑称自己“轻敌了”,她去年2月份裸辞,有半年的时间都在“家里蹲”。2019年,李洋曾在一个招聘网站做文案,工作3年,当上个小组长。工作不难,需要写很多同质化的文案在各大网站铺量,李洋觉得没有提升空间,一狠心给辞了。
上一次裸辞后,找工作还算顺利,不到两个月李洋便入职一家广告公司,只是工作内容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本质变化,干了4个月,又辞了,但她心里一点不慌,觉得自己很快还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求职间隙,李洋也没闲着,凭借之前攒的人脉接些文案的私活,好的时候月入过万,比在职赚得多。
没想到,时间一转眼到了2022年下半年,事情开始起变化。
来自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
各大公司纷纷裁员的消息如恐怖故事般席卷而来,李洋身边同龄的朋友陆续拿了N+1准备回老家躺平,还有人正在就被辞退跟公司打官司,要赔偿金。
等李洋回过神来时,私活已经接不到了,面试邀请从一周几个变成了几周一个,此时她在某招聘软件上的沟通信息显示,个人企业已沟通1680个,简历投递326份,仍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份offer。
接二连三遭受打击,李洋逐渐气馁。某次,再一次被拒绝后的她鼓起勇气问了HR,自己不被录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对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工作履历没问题,就是感觉年纪偏大。”
同是36岁的王瑶也感觉到,焦虑几乎是瞬间燃起的。裸辞后,她的确过了一段清闲日子,每天跟随6岁儿子的作息生活,早睡早起,养花侍草,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楼下的菜市场,日子平淡且知足。
起初,身边的朋友们听说她辞职,不断给她推荐工作,被王瑶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实际上王瑶认为朋友推荐的职位与她之前的工作大差不差,草率入职,难免会陷入与之前一样的忙碌循环。
裸辞后,王瑶外出旅行时拍的美景/受访者供图
唯一感兴趣的工作,是一家外企公司的营销策划,品牌是世界500强,成熟且架构完整,不需要王瑶像之前那样累死累活地求突破,只要维持现在的品牌影响力即可。沟通三轮下来,王瑶和HR聊得不错,她本以为这次稳过,打算收拾收拾去上班了,结果在发offer的前夕,HR通知她,公司在二选一的前提下,选择了另一位94年的求职者。
得到结果,说不失落是假的,她自嘲着:“我不想承认是因为我年纪太大,我更愿意认为是我太贵了,她们请不起。”
只是这次不大不小的打击过后,王瑶再也没办法如从前一般洒脱,晚上孩子睡下后,她经常刷着招聘软件,直到深夜。
行走在被抛弃的边缘
未经太多思忖的裸辞,平和放松的感受往往很快就被焦虑所席卷,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仍推动着35岁以上的女性们,马不停蹄地向前狂奔。
已婚已育的女性首先要考量的,是如何将裸辞附带的风险性降到最低。
裸辞后,王瑶近乎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五险一金不能断缴,上有老,下有小的她,深知保障的重要性,以最快的速度去银行办理了自主缴纳。
而曾在金融投行工作的小田,也提前在积蓄中拨出一部分钱。她给自己一年时间追梦,想当个作家,平日里常在社交账号里给儿子写诗,最近正准备开通自媒体账号,写写自己的故事。
裸辞后,小田带儿子外出郊游时拍下的美景/受访者供图
未婚未育的李洋,需求则更为迫切。近半年的职场空窗期,让她入不敷出,开始在二手平台上变卖之前的爱好:一些限量版的玩偶。
但是如今玩偶市场也在走下坡路,之前能卖到7、8千的限量版玩偶,现在只能卖到2、3千左右,将将能支撑她日常的开销。
职场中那些“隐形的门槛”,在李洋的经历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面试时,会有面试官旁敲侧击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结婚后会不会生孩子。李洋每次的回复都是,近期没有结婚的想法,对面的面试官往往会面带微笑轻轻点头,然后了无音讯。
次数多了,李洋干脆在简历中把婚育情况删掉,但还是有HR在面试后偷偷摸摸地加她微信,百转千回地绕一大圈,只为了问出那句:“那你近期打算结婚生子吗?”
对此,李洋感觉到深深地被冒犯。同龄的男友也在近两年换过工作,却从未有人对他的婚恋情况发出过任何疑问。
来自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
“就好像你正在被社会边缘化,职场把你抛弃了。”李洋说。
那段时间,李洋跟朋友聊天时会无缘由地开始哭,并且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有时睡到半夜惊醒,把身边的男友摇醒问他:“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了。”
男友担心李洋的精神情况,劝她去医院看看,果然,中度抑郁。李洋想重回职场,还得先治病。
重新回到生活轨道
但时代的列车不会停止前行,身为齿轮的人们同样无法懈怠。如何在已成定数的局势中破局,35岁的女性们也有自己的决心。
去年3月,王瑶还在上一家公司。在项目结案期,她因为活动没有达到预期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经常坐在家里吃着饭,脑子里突然闪现关于项目的某个点,吓出一身冷汗。
每个周末的夜晚,一想到明天要面对堆叠满满的的工作,她都会失眠。
幸运的是,在王瑶被禁锢在枷锁中时,李娟所著的《我的阿勒泰》救了她。书中所描绘的戈壁滩、星河、湖海,像在冥冥之中召唤着她,是否要辞职的万般焦虑、瞻前顾后,被一瞬间抛诸脑后。
裸辞后,每当王瑶因身边琐事感到烦躁时,都会把这本书翻出来看看,来获取内心的平和。
目前,她成立了一个裸辞群,“收留”裸辞后的迷茫者。进群的每个人都会因为裸辞而焦虑不安,倾听其他女性的理解,能让她们心中多少获得一些慰藉。这个群前后共有100多人,如今数字还在增加。
关于找工作,王瑶还不急,她想多陪陪孩子,多读几本书,去一趟新疆,把未了的心愿达成后,再沉浸于工作。
来自电视剧《东京女子图鉴》
而已经半年没有稳定收入的李洋,则选择了主动出击。
抑郁症通过吃药而得到了控制,她再一次开始了漫长的求职。去年10月,她终于入职了一家新公司,工作是在某平台上帮想开店的人做项目申请。这份完全跨行的工作,是她自己在招聘软件上求来的,底薪很低,最后一次电话打完,对方隔了近两周才通知她入职,李洋觉得,自己很可能只是个替补。
三人中对未来规划最为明晰的小田,最近被朋友拉去参加了一个保险公司的宣讲招聘会,朋友想转行,她去凑个热闹。
近千人的会场很快坐满,小田四下一望,全场大部分是年纪在35岁上下的女性。
3位宣讲师轮番登场讲得热火朝天,倾诉身为母亲进入职场的不易,然后画风一转开始夸赞该公司的发展前景。末了,还要轻描淡写地透露,如今她月收入有6位数,真假难辨。
小田看着场下的女性们都开始奋笔疾书,似乎要抓住人到中年逆风翻盘的最后一颗灵药。也是,如果还有多余的选择,谁会愿意在工作日的下午,浪费2个小时来听一场宣讲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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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等待机会降临的几率随着年纪渐大而逐年锐减,而卡在35岁对未来迷茫又心焦的女性们更倾向于先迈开步子再说,管他西墙还是南墙,总要撞一撞,才知道有没有新的出口。
小田犹记得,自己刚提出离职时,男上司一周找她约谈了2次,常年应对大客户的油滑,此刻也被完全照搬用在了小田身上,每一句都直戳她的痛点。
例如,小田年纪也不小了,辞掉工作后绝不会找到这么高薪的工作,孩子年纪还小,你愿意因为你辞职的缘故让孩子的教育打折扣吗?
几番游说,小田快要招架不住,竟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是否有些自私。第3次见面时,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将自己一年的规划提前列了一个清单,把想成为作家的梦想一五一十地讲给上司听。
眼前这个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对小田说:“其实我之前的理想是成为国家地理的采编,因为要养家选择了现在这份高薪职业,如果你已经想好,那么我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