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亚洲是世界文明发展的前沿阵地,自从希腊城邦和波斯帝国开战以来,两大帝国就一直对峙了两千多年。自从公元前四世纪亚历山大远征之后,近两千年来,双方的冲突几乎都是亚洲东部占上风。西亚强国对抗欧洲,最后往往会被亚洲兄弟打败。
比方说,帕提亚帝国灭掉了希腊人在亚洲的势力塞琉古,而大夏国则是被大月氏征服。自那以后,罗马帝国遭到了帕提亚的狙击,东罗马遭到了萨非和阿拉伯帝国的连续打击。匈奴败于汉朝,向西逃去,最终将西罗马帝国推翻。被唐朝打败的突厥人,横扫中亚,西亚,小亚细亚,把欧洲东征军打得落花流水。更别说蒙古帝国和帖木儿帝国了。大炮、指南针、造纸术、数学、医学,都是从东方传到西方的。
欧亚的格局在15世纪和16世纪时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东边被帖木儿打得跪地求饶,但它仍然在西方的欧洲耀武扬威,把东方灭掉了。
罗马帝国围攻维也纳,就连神圣罗马帝国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一切如常的表象之下,却是另一股全新的力量在涌动。欧洲文艺复兴始于13世纪末意大利。巨匠大师们激动人心,打破天主教教廷束缚心灵的束缚,以人为本、张扬个性。马丁·路德在16世纪初期开始了宗教改革。从此,欧洲人的头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解放思想,打破陈规,积极进取。资本主义也出现了,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有钱,谁就是英雄,都会不择手段地去占地盘、抢资源、捞钱。
虽然蒙古人把火药和大炮带到了欧洲,但是16世纪初英国和德国发明了铸炮技术,他们制造出了威力更大、重量更轻的火炮,从而超过了东方。奥斯曼帝国横跨欧亚,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炮兵部队,但是他们最好的火炮和炮手却来自欧洲。虽然中国人发明了指南针,但是真正依靠指南针走遍世界的却是欧洲航海家。
中国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传到了欧洲,欧洲人用它们来普及教育,科学研究也在不断地被释放出来。欧洲的天主教会确实落后、保守、禁锢人心,甚至威胁科学家和思想家,用酷刑和死亡来威胁他们。但即使如此,布鲁诺和塞尔维特等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火刑柱,扞卫了科学的真理。布鲁诺和塞尔维特们的死,本身并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和军事价值,但其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却足以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曾经入侵过欧洲的亚洲势力,第一次见识到了欧洲的强大。公元8世纪初,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占领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大部分地区。从那时起,半岛上的人们就开始了数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到13世纪初,基督教国家已经占据绝对优势,而亚洲人建立的奈斯尔王朝则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南部地区。又过了200多年,1492年,统一的西班牙新王国将奈斯尔王朝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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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察汗国,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术赤后裔建立的,曾经统治过北亚和东欧,面积近千万平方公里,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然而14世纪,汗国内部纷争,国力衰弱,保加利亚等东欧国家趁机独立。到了15世纪,克里木汗国,西伯利亚汗国,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都是由蒙古贵族建立起来的。这时,原本被蒙古征服的罗斯人却逐渐强大起来。
1472年,莫斯科公国击败了钦察大汗阿合马。1480年,阿合马遇刺身亡,莫斯科公国趁机获得独立。接着,莫斯科公国统一罗斯诸部,开始反攻钦察汗国。
钦察汗国曾经横扫欧亚,如今却在罗斯人的围攻下节节败退,在1502年被克里米亚汗国灭国。这些蒙古贵族虽然内部争斗不断,但在莫斯科公国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尤其是伊凡四世大公(伊凡四世改为沙皇俄国,他是第一任沙皇,他的母亲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他在1552年和1556年击败了克里木山汗国。至此,几乎将蒙古势力赶出了欧洲。伊凡四世并不满足于此,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越过了乌拉尔山脉,向东扩张,吞并了西伯利亚汗国,成为俄罗斯征服欧亚的霸主。
欧洲人不但在陆地上步步进逼,而且在海上航行了数千里。由于丝绸之路被奥斯曼帝国垄断,西欧各国为了做生意赚钱,决定走海路与东亚和南亚取得联系。西班牙和葡萄牙,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航海先驱。
葡萄牙于1415年占领北非休达港,开启了航海时代。此时,郑和正下西洋,东西舰队在非洲大陆之间游荡。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于1488年到达了好望角,这是非洲最南端。1492年,西班牙女王命令哥伦布向西环游地球至亚洲,到达新大陆美洲,此后数十年间,西班牙在美洲建立了超过一千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达·伽马于1498年到达印度,开辟了一条航线,从欧洲绕过非洲到达印度。麦哲伦舰队于1519年开始环球航行,1522年成功返回欧洲。
即使是一百年后,欧洲人的船队也不能与郑和下西洋时的规模相提并论。他们的船队数量和武器装备,连郑和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但郑和的船队除了与沿途各国进行礼节往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大明也没有引进多少人力物力。欧洲人开着这种破旧的船,先是调查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气候,然后是掠夺资源,开拓市场,占领港口,甚至是贩卖人口,杀人放火,赚取大量的利润,然后用这笔钱造更多的船,赚更多的钱,赚更多的钱……
这样循环下去,欧洲的小船沿着海岸线一寸一寸地拱起,把欧洲人的势力一寸一寸地扩大。经过外海的风浪和海潮的洗礼,各种特产的滋润,这些破旧的破船,渐渐变成了一艘艘巨大的战舰。通过这条航线,欧洲人逐渐摸清了整个地球,无数的航线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以欧洲为中心的大网。可以说,欧洲在掠夺物质方面更为先进,但是在人性方面,欧洲的大发现却带有野蛮文明的基因。
面对欧洲人鲨鱼般的船只,亚洲国家很难保持平静。西南欧,一个弹丸之地的葡萄牙,最先骚扰亚洲。葡萄牙人横渡印度洋,在非洲东岸发现了一个阿拉伯人的港口,于是枪林弹雨,把港口据为己有。一旦遇到阿拉伯商船,就会被洗劫一空,连人带船一起烧掉。
1502年,达伽马率领20艘船前往卡利卡特,这是印度西岸最重要的港口。当时,印度正处于德里苏丹王朝末期,四分五裂,当地的土王沙默林根本无力抵挡这些强盗。达伽马对沙默林说:“从今往后,你只能跟葡萄牙人做生意,不能跟阿拉伯人做生意!”沙默林迟疑了一下,达伽马便开始杀人放火,封锁港口。沙默林没有办法,只能含泪答应。
1503年,达伽马满载着掠夺来的香料,凯旋于葡萄牙。从那以后,欧洲人开始入侵亚洲。葡萄牙在印度设立了总督,与克钦人沙默林勾结,攻占印度西海岸,并在印度洋进行大规模的官方海盗活动。1507年,他们还占领了霍尔木兹城,这座波斯湾港口城市,切断了印度与西亚之间的海上贸易。
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做了几百年的生意,突然冒出来一群海盗,这让他们如何受得了?当达伽马舰队离开后,沙默林立刻发动了反攻,从附近国家调集了五万大军,包围了葡萄牙侵略者。埃及,隶属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也派海军去给葡萄牙人一个教训。在埃及的支持下,奥斯曼帝国和葡萄牙的竞争对手威尼斯。1509年2月,两支军队在第乌印度展开了一场大战。埃及和印度联军拥有超过100艘战船,2万名士兵,而葡萄牙只有18艘船只和2000名士兵。
然而,葡萄牙战舰装备了大量先进的火炮,船体高大,行动迅速;联军的大部分船只上都装满了弓箭和刀枪,十二艘战舰的火力也不怎么样,一旦被葡萄牙人的炮火击中,那就是死路一条。这场战争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联军很快就溃败了,而葡萄牙人则几乎没有伤亡。此战之后,葡萄牙人于1510年攻占印度果阿,并以此为基地在印度西海岸建立一系列堡垒,从而完全控制了印度洋。任何一艘船,如果没有葡萄牙人的允许,就会被追杀。
葡萄牙人占领印度西海岸之后,继续东进,于1511年攻占马六甲(满刺加),占据了连接两大洋的咽喉要道。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葡萄牙人通过坚船利炮进入了太平洋,逐渐征服了东印度群岛和菲律宾。
葡萄牙人也在挑衅中国。葡萄牙人占领马六甲后不久就向广东沿海地区跑去。他们先是扮成阿拉伯商人,一直和中国有来往,企图蒙混过关。被中国军方识破后,他们干脆亮出枪械,占领中国的岛屿,和中国商人进行贸易往来。当时,明朝实行海禁,葡萄牙人岂能如此嚣张?1491年至1521年,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个比较贪玩的人,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接见了葡萄牙使节。
1521年,正德驾崩,即位的嘉靖皇帝朱厚熜(1507年-1567年)生性严厉,认为这些白鬼子留在天朝附近无益,于是要求葡萄牙人赶紧离开屯门岛(今深圳附近)。被拒绝后,明朝派出水师向葡萄牙宣战。葡萄牙人装备精良,火力强大,但是明军在本土作战,人数占优,采取火攻船和水鬼凿舱底的战术,击毁了大部分葡萄牙船只,收复屯门等岛屿。
于是,明朝和葡萄牙交恶,朝廷宣布,凡是靠近海岸的葡萄牙船只,一律开战。明军于1522年击退西草湾的一支葡萄牙船队。自那以后,葡萄牙船队再也不敢在广东附近游荡,转而到浙江和福建一带,与倭寇、商人勾结,兴风作浪。1548年,明军出兵数百艘、万人,围剿葡萄牙人、倭寇和浙东双屿岛(今舟山六横岛)的商人团伙。
双屿岛是东亚贸易中心,倭寇、葡萄牙商人、中国商人数千人,都被明军打得落花流水。葡萄牙人损失数百人,逃入福建,1549年被明军击败。
葡萄牙人终于意识到,大明和印度不一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于是他们改用了软硬兼施的手段,贿赂、讨好、装可怜,最后在1553年被允许在广东香山县停靠澳门码头。大批葡萄牙人涌入澳门,建堡垒、建军队、建教堂,十年后,澳门有近千名葡萄牙人。由于积极缴税,经常给地方官员送礼,甚至帮助政府镇压叛乱,最终被明朝接受。不过,理论上来说,这里是中国的地盘。
葡萄牙人在同一时期到达日本。不过他们并没有跟日本人开战,而是在做生意。当时日本诸侯(大名)正在进行内战,他们对葡萄牙坚船利炮非常感兴趣。于是,先进的欧式火绳枪传入日本,而天主教也在日本广为传播。
16世纪中叶,欧洲人入侵亚洲还处于初级阶段,“客人”只是葡萄牙一家,“主人”中的明朝和日本人对葡萄牙人的态度还算淡定。至于印度,由于莫卧儿王朝还没有统一,西海岸的土邦无法抵挡葡萄牙人。然而,再高的山峰,也已经开始松动。世界已开始进入欧洲时代,亚洲势力难以独善其身。总有一天,更汹涌的潮水会涌向西方,淹没这片古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