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河南，驻马店。
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承受了十月怀胎的辛苦与不易，终于生了。
很多的新手妈妈，当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时，心里都是充满了喜悦，我则是喜一半痛一半。
喜的是，孩子确实出生了；
痛的是，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个孩子，因为心脏没有时尚好的关系，生下来不足一小时就已经窒息，我那会正躺在手术台上，下半身麻醉，甚至于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
随后，在一阵慌乱之中，我被几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推进了昏黄色灯光的病房。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钟。
我的胳膊上扎了镇痛棒，尽管如此，仍然难忍腹部因为开刀而带来的痛感。
小肉球躺在襁褓里，眼睛紧闭，睡得正香，令我多少有了一些欣慰。
02
婆婆正在旁边收拾着，奶粉、纸尿裤、毛巾、喝的，各种杂活。
她好像一刻都不能停歇。
我整个人躺在床上，特别困，总也想睡，她一会儿喊我声一会儿再喊我声，因为按照医生的嘱咐，刚生产完的人不能睡觉。主要是考虑到万一产妇是属于昏迷状态，会有危险。
打内心深处，我对她是有所感恩的。
生完的第四天，我仍然出不了医院，并且有了发烧的症状，不管医生如何通过打吊水的办法调整，高烧始终不退，浑身不停地出汗，一天换四五件衣服都是少的，并且每件都像雨水淋了一样，湿得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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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着急，我也焦虑，医生更是头痛。
用他们的话说，从来没有见过近况的病人有这样的症状。
我的情绪愈发不稳定，老公请了产假留在医院照顾我，并且手忙脚乱。
那天我睡醒的时候，老公外出买饭，婆婆一个人神情黯然伤神的坐在一旁。
嗫嚅了好一会儿，张嘴说话了：“菁菁呀，结婚时给你家的彩金三万多元，还给我们不。”
我愣了，然后脸色瞬变，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特别的不是滋味。
03
什么叫还（huan)给你们？
敢情您们老陈家娶个儿媳一毛钱都不想花啊？
我为了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连自己喜欢的工作都辞掉了，险些从鬼门关走一遭，您作为婆婆现在给我说这些话？
难道我是您们老陈家的生育工具吗？
整个孕期都是我妈妈赶到南京照顾我，您从头到尾有照顾过我几天，哪怕是孩子状况很不好我特别焦虑的时候？
新账旧账一起算，我越想越生气。
订婚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着我和陈晓的婚事。
陈晓当时还有个妹妹在读大学，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父亲母亲是农民，一年到头家里都收成不了多少钱。
至于婚房，家里是没有准备的，因为没有太多的钱准备，但是有两间瓦房。
至于彩金，我家人提到给六万，图个吉利和喜庆就好。
婆婆坚持彩金太多，并且说完这句话后，特别补充了一句：“我家小可是研究生，你家姑娘是专科生来的，哪能要这样多，俺们家存些钱要给闺女读书用的呢......”
04
不等她说完，话就被公公打断了。
我家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明显变得难看。
我虽然是专科生，但是我也是党员也有正式编制的工作；我虽然是专科生，但是也长得落落大方，气质在线；我虽然是专科生，但是我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以及综合素养。
最终，家人答应公婆不要那么多，彩金给3.8万元即可。
不过，家里本已经准备好的婚房暂且留下，由我和陈晓自行存钱购买。
我知道爸妈在担忧什么，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个结，我心里还是存下了，那就是，在婆婆看来，我是高攀了她的儿子。
为此，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能释怀。
待到和老公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把我的怨气全部撒了出来，说嫁给你，还要摊上这样一个妈，我上辈子欠你们的，现在倒好，还来找我要回彩金，去菜场买根葱还要花五毛钱的好啦吧！
老公一边哄一边劝。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才知道，小姑子因为相恋四年的男友提出分手，本就性格内向的她患上了忧郁症，现在已经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
而婆婆因为要照顾刚刚生产完的我，才选择了没有去照顾小姑子。
尽管我有了恻隐之心，理解婆婆的同时也心疼小姑子，可我就是不能接受她要回彩金的事实。特别是每每想起那句“我是研究生，我是专科生”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更是气上加气。
05
区区不过30天的月子，我每天都像是坐牢似的，倒不是不能接受农村简单的环境，而是我着实不想看到婆婆那副“功利”的模样。
我总也控制不住地发脾气，河东狮吼、患得患失、情绪不稳。
月子结束，我便抱着孩子，逃一样的回了娘家。
看不到孙子的时间，婆婆经常会打电话来，有说有笑，似乎完全不记得月子里我对她的那些冷漠与刻薄。
因为有妈妈帮着照顾的关系，产假结束我便回到了工作岗位，每天都在和老公一起筹划着这月存多少钱，我们距离买房还有多远。
租房住的时间并不愉快，但是因为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关系，我和老公过得很幸福。
两年后，已经病愈的小姑子来南京投奔我们，并且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单位。
她有时会来家里吃饭，看看宝宝，但每次来穿的都是同一件衣服，除非在不同的季节。很素的颜色，我交待她，好好的姑娘，还没有对象，要穿着的靓丽些。
每次，她都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念在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难免孤独，她每次来我都做好了烤蛋糕或点心让她带回去。
她向来喜欢喊我姐姐，不愿意喊我嫂子，我也无所谓，随她去。
06
碍于买房的压力，本就上进的陈晓有着明确的职业规划，他的工作做得越来越出色。
婚后第四年，看南京的房价一直上涨，我们不愿意再等下去。
盘算着哪怕去借钱也要先把家里的第一套买了，面积小一些的也行。
好不容易看到一套合适的房子，资金七凑八凑，距离首付还差一部分。
我们彼此都不想找双方的父母拿钱，一是公婆估计没有钱，二是陈晓不愿意找我爸妈拿钱，他想向家人证明，他对我是真的好，是真的疼，真的在乎。
那个周末，小姑子照例来看孩子，顺道吃晚饭。
我做了菜馍饼，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食物，听老公讲这也是驻马店的特色食物。
她吃得有滋有味，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就好像当年她生病时，同样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在病房里，不说话。
临走的时候，她走进了厨房，拉扯了一下正在洗碗的我，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是给我们买房用的。
我很是意外，她哪里来那么多钱，里面不多不少，一共10万。
我存的！省吃俭用，从不装扮，一件衣服只要穿不烂就一直替换着。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嘴角挂着笑。
07
我这才知道小姑子一直喊我姐姐的根本原因。
那年小姑子生病，家里其实已经很拮据，包括当年和老公结婚时的彩金，有一部分都是公公婆婆找亲戚借的。
我曾经很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穷，要说，哪会有人家这样穷的？
而事实是，他们家确实很穷。
婆婆当时想要回那笔彩金，也是为了缓解家里的压力，迫于束手无措。
初衷尽管是对的，只是方式确实是令人难以接受。
为了给小姑子治病，老公当时给了婆婆一张3.8万元的银行卡，户头是我的名字。
老公并且特地给婆婆交待：“慢慢花，菁菁说了，这笔彩金还是咱们家里的钱，给妹妹治病用。”
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并且，我一直以为那张装着彩金的银行卡还好好的躺在我的衣柜里。
因为这笔钱的关系，婆婆经常在小姑子面前唠叨，要记得你嫂子的好，人家嫁过来咱家啥都没有给，我以前还老是觉得你嫂子是高攀了咱们家。
每每这时，小姑子就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婆婆。
08
真没想到，陈晓竟然背着我这样搞！
当我虎着一张脸，很严肃的坐在沙发上，问陈晓我那张彩金卡怎么找不到了的时候，正在吃西瓜的陈晓，脸都绿了......
我表面上风平浪静，马上狂风暴雨的样子，内心已经窃喜到飞起。
陈晓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正当我准备自己把事情抖出来时，陈晓突然说了一句：“哦，我这个季度会有12万的奖金，今天刚下的通知，明天就会发，发了我就全交给你。”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确实，除了那张彩金卡外，陈晓其他的银行流水全部在我的掌控范围。
我问陈晓，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
他说：
“告诉你你会不会想太多，彩金本身就很青春。何况当时家里的情况确实很难，这笔钱，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你，并且告诉所有人，你值得我去疼爱，去付出，去呵护。”
可不，现在的陈晓是单位的骨干，手下几十号人。
还记得当初结婚时，曾经有亲戚在背地里嚼舌根，说什么我家这样好的条件，找了个要啥没啥的婆家，除了人好啥好处都没落着云云。
09
今年的暑假，我们一家三口，带着礼物，回老家看公公婆婆。
孩子一直生活在大都市，对农村的很多事物都感到新鲜与好奇。宝儿在家里根本就坐不住，小手拉着我的大手到处串。
看到村里的大人的时候，他会主动地打招呼，尽管这些大人他根本就不认得哪个是哪个。
路过邻居马杨婶家的时候，正好听到婆婆和那群妇女们一起闲聊。
“你家找的媳妇真好，又贤惠又能挣钱，哪像我家的，天天和我吵。”
“你的媳妇啊，结婚时候也没见你们操啥心，我们家还没过门的媳妇现在非要要房子，唉，犯愁哦。”
婆婆终于说话了：“呵呵，那是我家儿子有本事，能讨到这样好的老婆，和我们老两口关系不大。”
我算是听出来了，我老公陈晓就是婆婆最大的骄傲，正所谓“母凭子贵。”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宝儿在幼儿园被老师夸的时候，哪怕是很小的事情，我都能开心到飞起，那种愉快比自己评上了年度优秀员工都要满足。
婆婆的小院里种满了番茄，红得诱人，咬一口下去，有些酸，更多的是甜。
她说，大城市里的菜都贵，知道你喜欢吃，特地种的。
过去的也终将过去，时间流逝的蕴意，更多时候，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走进对方，认识自我。
这个夏天，我和婆婆，似乎初遇。
陈晓作我的老公，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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