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通江“三李”是指清初四川通江文化名人李蕃、李钟壁、李钟峨三人。“三李”皆以科举入仕,政绩卓著,在巴蜀地区有口皆碑。三人不仅热衷于纂修地方史志,诗文创作方面也颇有造诣,有诗文合集《雪鸿堂文集》传世,收录于《四库全书》。
通江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三李”文化颇具代表性。近年来,通江县大力打造“三李文化”,其作为巴蜀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文学及史学价值。“三李”作为清初巴蜀地区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家族,对推动巴蜀地方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三李”交游考
(一)“三李”的共同交游对象考
与许汝霖、王昭武、罗为赓的交游。“三李”与许汝霖的正式交往,应该从李钟壁中乡试始。自从父亲李蕃蒙冤入狱后,李家没落,家境艰难。正是李钟壁这次乡试中试,才使得李家门庭重新得到改观。而这次乡试的考官,正是许汝霖。
自此,李钟壁与许汝霖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李钟壁受任广西平南县令时,写信问候老师许汝霖。
许汝霖为官清正廉明,重视对后人的教育,留下《德星堂家订》,为其子孙后代及族人立下了严格的家规。这一点和李蕃较为相似,正是在治家、教导后人方面的一致,使两家人能够建立深厚情谊。
王鼎,又名王鼎乾,昭武出身于仕宦豪门之家,其祖父王道光、父亲王鸣坷皆曾任知县之职。昭武生于明清易代之际,其家业随明朝灭亡而灰尽,但昭武并未因此沉沦,立志振兴家业。
王昭武与同乡人李蕃是同窗,昭武虽满腹经纶,文笔清秀,但无心追逐官名利禄,癸卯试获岁贡后,毅然弃学从农。王昭武与李蕃既是同乡、同窗,更有亲家之谊。
李蕃任职山东黄县知县期间,王昭武在距黄县不远的蓬莱县同李蕃见面,其后王昭武回到通江,两人相隔甚远,昭武作此诗,怀念二人曾一起游览名山、诗歌唱和的时光。王昭武写作此诗时,正值吴三桂叛变,昭武在诗中表达了与好友对国家安定统一的关心。
罗为赓,字西溪,清顺治举人。弟子吴学孔录其讲学语为《苕西问答》,曾任孝丰县知县。《寄罗西溪年伯》是李钟壁迁任平南县令时写给罗西溪的一封信,李钟壁在信中告知自己的近况,并表达了对长辈过往关怀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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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钟壁对于长辈的赞美,保持谦虚的态度,也决心向年伯学习,做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李钟峨与罗为赓之间也有诗歌往来,文集收录有《酬罗西溪先生韵二首》,说明二人也曾以诗文互相赠答。
与陈御简的交游,陈书(1655-1712),字玉简,亦作御简,曾任内阁中书、礼部郎中等职。陈书能文,工书翰,座必焚香书字,数十年如一日,其时凡撰制诰及宫禁王府屏联,多出其手。
李钟壁秉持“取之甚广,择之甚严”(《送邬克非序》)的交友原则,广交良师益友,但并不是纯粹“泛交”,而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这种交友原则从李钟壁的交友圈中可以得到印证。
陈御简是李钟壁交往较密的一个好友。李钟壁同陈御简有同年之谊,两人在戊辰(1688)乡试中同科中式,此后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李钟壁常常去陈御简家中拜访,连陈家下人也对他甚为熟悉,热情通报迎接。李钟峨调侃自己登门太勤,主人家都要将用铁皮来包裹门槛,印证二人确实往来频繁。
(二)“三李”的个体交游考
李蕃与周元勋、屈升瀛、张龙弼的交游。李蕃为人耿直磊落,为官清廉不阿,任黄县知县时期的政风政绩为人称道,对三个儿子更是言传身教,言之切切。所以,李蕃所结交之人,皆是其认为“可交”之人。
李蕃比周元勋年长,两人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这与二人同样清廉刚正的性格是分不开的。周元勋也是一位一心为民、甚得民心的清官,因此能够得到李蕃的嘉许,并愿意同之交往。
李蕃和屈升瀛同庚,又是同乡人,从小就认识,互相了解颇深,屈升瀛所在的涪阳屈家和李蕃所在的兴隆李家世代姻亲,按辈分,李蕃应该称屈升瀛表叔。
张龙弼学识渊博,为人谨慎亲和,李蕃对其十分欣赏。张龙弼到黄第二年,李蕃作《寿学博张龙弼序》为其祝寿
李钟壁与陈韦庵的交游。陈韦庵初上任时,曾设宴盛情款待李钟壁,这次宴会上两人结识,李钟壁对陈韦庵之学识风度尤为欣赏,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李钟峨与吴翊、查云标、龙为霖的交游。查云标,字学庵,江西人,官至礼部主客司主事。吴翊与查云标同在康熙壬辰科会试时为李钟峨取中,因此两人同李钟峨有师生之谊。
“三李”结交朋友,或是当代名流、大学士,或是同年知己好友,无论出身高贵贫贱,也不管官职高低,“三李”交友,主要以“人品”、“业绩”以及“志趣”作为原则。同道友朋之间往来唱和、切磋共勉、互相砥砺,不为家法、门户所限,也不问年龄、地位之别。
二、“三李”诗歌研究
(一)李蕃诗歌研究
李蕃写下了许多感慨人生、心系民生的现实诗作,受其起伏跌宕的人生经历所影响,即事感怀一类诗歌在不同阶段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黄县为官期间的诗歌,多为向往隐逸生活之作,虽为公事烦扰,但内心依然爱好山水之乐;
罢黜流放、侨居芜湖期间的诗歌,多为抒发内心苦闷与思念家乡之作,基调较为沉重;赦免归乡后的诗作,与前两个阶段的诗歌创作风格呈现出较大差异,语言质朴清新,显示出作者回到家乡后乐观豁达的心境,与僧人的交往、对佛理的体悟是李蕃前后诗风变化的重要原因。
李蕃为官九年,任职时间并不长,担任黄县县令的九年间,李蕃创下了卓著的政绩,“黄民哭狱”的故事在今天的巴蜀地区妇孺皆知,这件事在李蕃的人生画卷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县冤案”不仅是李蕃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同时也是李蕃诗文创作的一个转折点。李蕃家世清白,祖父、父亲的殷切教导无时无刻不铭记在心,被诬入狱一事始终是李蕃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在任职黄县县令期间,李蕃所作即事感怀诗,多为无心于名利之感慨及对神仙隐逸生活的向往。如《述怀》一诗:这首诗中,作者自述平生志向不在依附权贵,希冀做不为名利所累的“逃名”客,虽然身在官场,但志向却未曾改变,“人皆夸吏隐,我道隐为仙”一句,表明作者身在官场却好为隐士,不以利禄萦心。
(二)李钟壁诗歌研究
李钟壁也写了许多即事感怀诗,钟壁作诗,注重真情实感的表达,并且毫无掩饰,其无拘无束的个性在即事感怀一类诗歌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钟壁十分重视“思”的作用,各种事物都可能会引人“思”,但这些“思”很可能转瞬即逝,失之可惜,那当如何记住这些“思”呢?李钟壁认为,法度之精严与论诗相比是次要的,他将作诗当成表达、保存“思”的重要方式,因而李钟壁作诗,绝无牵强附会之意。
李钟壁的即事感怀诗,或针砭时弊,揭露污浊黑暗的社会现实,对贫苦人民表示深切的同情。李钟壁勤奋好学,为政兢兢业业,却始终未得重用,因此写下了许多抒发怀才不遇之感慨的诗作,如《金陵登重楼》。“身似叶”、“志如灰”、“书难寄”、“客未回”,既写出了作者的窘迫,又表现了作者心中的不甘。
无论是即事感怀而作,还是与友人往来唱和之作,其诗皆信笔挥洒,不拘礼法,言之有物,情真意切。清代硕儒名师陈邦彦将李钟壁诗文同宋代“三苏”诗文作比较。陈邦彦认为,李钟壁的诗文创作,自成一家之言,不趋世俗,因而“迥绝时流”。
(三)李钟峨诗歌研究
李钟峨受官职所限,其诗作多为颂制赠答而作,虽仕途较顺,然其志向往山水而不在名利,李钟峨收入《雪鸿堂文集》的诗作中,有大量的赠友送别诗。或抒写难离难舍的缠绵离愁,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相比父兄,李钟峨人生仕途较顺,累沐圣恩,写下了许多馆课应制之作。这些诗文作品旨在歌颂赞美,而少批判揭露,因而诗文风格较父兄华美。
三、“三李”散文研究
(一)鞭辟入里的论、辨
李蕃散文创作,坚持“有为而作”,其散文作品,体裁主要有序跋、尺牍以及论辩文等。其中,李蕃的论辩之文较为出色,文集共收录 5 篇,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文风纯朴敦厚而缜密,行文严谨而不拖沓,是其“忌空疏、忌填砌”之文学主张在创作实践中的具体体现。
李蕃饱读史书,在他的论辩文中,提出了许多精辟而新奇的观点,这些观点往往不随世俗主流,但却有理有据,剖析得当。《陈胜论》《旱魃辨》《禹穴辨》等都是李蕃比较出色的论辩散文。
《旱魃辨》一文,李蕃开篇即批判了黄民以劫杀新丧者的尸体来解除大旱的做法,认为此为巫蛊造成的恶劣风俗,作者又通过考证史籍,说明新丧并不是干旱之征兆。并且为使黄县人民信服,作者强调考据引用皆有出处,李蕃面对黄县人民“以新丧为魃而斩杀之”这种不合乎人道的做法,据书说理,并立下规矩,为黄县消除这一恶俗作出一大善举。
(二)剖白心迹的尺牍
李钟壁文集中收录了 21 篇尺牍文,这些书信,或为寄给长辈、好友的求助信,或为对黑暗现实和腐败官场的揭露与批评,或为对两个弟弟的劝慰鼓励……皆为作者表白心迹之作,因此,这类文章语言明白晓畅,情感真挚动人,表现了作者鲜明的个性特点。
《与雷泌阳》是李钟壁在父亲李蕃被诬落职,发配至榆关时写给弟弟李钟峨的岳父雷凤山的一封求助信。雷凤山曾写信前来表示会给予资助,但此后却迟迟未兑现诺言。
李钟壁写这封信时,父亲李蕃入狱,家中经济拮据,窘迫不已,面对长辈失信,李钟壁追问诘责,不留情面,接着又叙述两家之交情,希望年伯能够谨遵道义,语言犀利而不出情理,体现了李钟壁坦诚直率的性格特点。
(三)追根溯源的记、考
《雪鸿堂文集》中未收录有李钟峨的散文作品,道光《通江县志》收录其《金鸡寺碑记》《嘉陵江考》两篇文章。《金鸡寺碑记》一文,作者对金鸡寺的由来,寺院外观及其所处位置、环境进行了考证,并描绘过往寺中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之景象。
李钟峨的赋作,是其“适用”创作思想在作品中的重要体现,“明天道”、“赋历法”、“阐礼乐”,表明作者以忧君爱民、卫道翼教为己任。
李钟峨也写了很多颂升平、娱帝王的应制赋,这一类赋作的说理性比较弱,往往铺陈描绘,场面宏大,词藻华美。
结语
“三李”的文学创作思想,受时代和家庭教育影响,以“适用”为主,留下了许多明道经世之佳作。“忌空疏、忌填砌”、“作诗贵思”论、“文实胜于音律”等文学主张,既是对前代文论的承继和发扬,又是“三李”结合自身创作实践的体悟,影响着后世的诗文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