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前三分钟演讲，是语文课雷都打不动的习惯。
我对大家讲，三分钟是不寻常的，是打开热情的大门，是呼唤思想的启蒙运动，为你进入社会搭一座桥梁，十二年教育的失败就靠三分钟来拯救！
男孩好容易蹭到讲台。大家发现他歪斜地立着，教室安静下来。寂静却是惊雷，轰击男孩的神经。僵硬的面孔有了表情，发白发青发悚，眼睛埋下，肢体都蜷缩起来，窘迫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寂静在煎熬他呢！
大家注视他，一双双眼睛射出锋利的箭，无不击中要害。就是同情的目光也击伤他。
寂静和不安中，响起我鼓励的声音，孩子，下面都是亲爱的同学，天天厮守，有什么好怕的呢？演讲吧！我们都等着呢！
孩子全然听不见，猥琐地立着，是荒诞的梦——孩子已失魂落魄。
我更亲切地鼓励，孩子，讲吧！我保证你的舌头安全，讲吧！
孩子凝固是雕塑，休想撼动丝毫。发青的脸相恢复木然的表情，大概失去的魂儿回身了。教室有了点扰动，我用目光让大家宁静。但随着一秒秒催化，教室静得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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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怜悯地催促，孩子，怎么就不开口呢？拿起手中的稿子开讲吧！只要打开嘴巴，你就闯出崭新的天地，不管讲得好不好！……能开口吗？
时光凝滞，三分钟格外漫长。我请孩子下去，准备好第二天再演讲。
孩子并没有随我的话音离开讲台，大家又有点扰动——叫他下来呢。他终于明白，鼠一样溜下去。
我讲，孩子，你今天是在创造刻骨铭心的记忆呀！这是耻辱啊！照着稿子念，有什么危险呢？你不能面对众人讲话，怎么去适应社会？胆子是练出来的，只有敲开嘴巴，你才会讲，讲得热情洋溢，调动听从的情绪，影响大家呀！走出学校，你才明白，嘴巴就是生存之路，也是发展之路，分数有什么用呢？
我找孩子交流，希望来日能顺利演讲。面对孩子就像面对墙壁，尽管我说得苦口婆心，孩子横竖不开口，连头也不点下，面无表情。
我轻轻问，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孩子更轻地答，某某。
我和蔼地请求，能把演讲搞读下吗？
孩子拿来稿子，轻轻地念……
我打断孩子，你的嘴巴没问题，只是声音太小。——能把音量开大么，孩子？
音量既不大，也不小，仍是蚊子叫。
我又打断孩子，就不能拔高音量吗？……没有任何危险，孩子！
孩子不回答，面无表情，不再念稿子，兀立如梦。我不能有任何不满，默默地请孩子下去。
第二天，我并没有让他上讲台，轮到下一个孩子演讲。
请他来，他影子一样随我进了办公室。
我亲切地问，你还要演讲吗？……你能永远紧闭嘴巴吗？……你能紧闭嘴巴进入社会吗？……你能紧闭嘴巴去找工作？……你能紧闭嘴巴扛到底？……你不觉得荒唐么？……莫非你九年没有说过一句话？……莫非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面对全班，不讲话，你不觉得是伤害么？……孩子啊，打开嘴巴说话，也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就像吃饭啊！……你怎么能把嘴巴闭得铁紧呢？
我呼唤着孩子，就像呼唤失去魂魄的孩子，也像呼唤失语的孩子。我唤得有些急迫，却不是恼怒，而是悲伤。唤着，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嗓音有些凝滞，我又悲伤又束手无措，就像母亲唤不醒失去生命的孩子。
我细瞧孩子，孩子面孔纹丝不动，呆傻如噩梦。
我说，抬起头来，看看我，好吗，孩子？
孩子缓缓抬头，眼睛望着我，一片虚无。
我又说，要是明天，我请你上台演讲，你能开口吗，孩子？
孩子听不见，望着我，却不认识我……
我默默地请孩子下去……是谁剥夺孩子讲话的权利？
瞧着孩子的背影，似乎有些明白：所有人都企图把孩子变成哑巴！
#头条创作挑战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