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红柳
张晓峰
茫茫戈壁滩上,一条弯曲的路伸向远方。放眼望去,一片片红柳凛然地立在那儿,或弯曲,或蓬散,全身通红,一派仙风道骨。一辆改装后的宇通大客车欢快地行驶在这千年古道上。车内不时有欢声笑语飞向旷野,惊飞林中小鸟,扑愣愣直向天空冲刺……
车内,豫南歌舞团团长李恩震凝眸远眺,漫滩皆是顽强生长的红柳,就象风干的红珊瑚。他欣赏它的秉性,顽强、坚毅、遍身是宝。而他自己不也有红柳的影子吗?几年来,他不辞劳苦,克服重重困难,请演员、搞培训、联系台口,风风雨雨,冬去春来,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把歌声撒满人间,把欢乐留给观众,把苦涩留给自己慢慢咀嚼……
一、岁月如歌
他在沉思。清清的古黄河在滩里流淌,远处已经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毫无规律的摇曳着,像一个不识五线谱的人胡乱在琴键上弹奏着无名的曲子。他的心里乱糟糟的,想下乡知青的生活,想在矿井下灰色的生活,想当业务员驰骋商场的骄傲,更想着三十而立的千年古训……
然而,细细的咀嚼起来,却充溢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活力。
伤感!不错。人往往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尤其是执着追求崇高事业,热爱生活,沉浸在艺术之中的人。
他热爱文艺事业,曾在县剧团多年,当电工、剧务,与演员们朝夕相处,熟悉他们的酸甜苦辣,深得个中三味。然而,剧团收入不景气,群众对艺术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人们熟悉的几十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连三岁的娃娃也会哼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白天去种地,夜里来纺棉……。他是个文化人,高中毕业后,从城里下放到豫东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不甘寂寞,晚上挑灯夜读,手不释卷。别说三国演义、水浒传、三言二拍等小说,他只要是能找到的,他决不放过。后来,他不满足这些故事类的东西,就连旅游类、历史类、科学类的书,他照读不误。有时,兴趣来了,他还能写个小品、相声的段子呢。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李团长陷入沉思,筹划到达昌吉市剧院后的演出安排时,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风声尖叫着,象野狼瞄准猎物时的怪叫。司机赵新左打右打着方向,大客车像喝醉了的酒鬼蹒跚着前行……
“大哥!不好了,有怪风!”张蕊猛拍一下李恩震,他愣怔了一下:“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哥你看!”李恩震顺着张蕊的手往车窗外望去,顿时高度警觉,大声命令司机:“快,往滩上开!车尾对风口减少阻力‘避开风口。”李恩震一个箭步冲向车门,边稳定演员情绪边指挥着司机。
大客车艰难地避开风口,开上戈壁滩。狂风依然在肆虐,疯狂地亲吻着车体,像无数只发了情的公狗上窜下跳,车体被舔的遍体鳞伤。突然,一块玻璃被揪开,一股强大的气流在车体内横冲直撞。李恩震毫不犹豫地大声叫道,“赵宇、王明快护住车门,我下去固定玻璃!”
“大哥,我也下去!”张蕊已来到李恩震的身后,要和他一块冲下去。
“大哥,还是我下吧!”赵宇和王明同时说道。
“不行,有大哥在,你们往后去!”李团长果断地打断他们的话。挤紧车门,你们没有经验,如风进入车内后果会不堪设想,门开一条缝我下去以后,车门马上挤死,李恩震慢慢地从车门往下挤。“扑嗵”一声,李恩震已挤下车,车门已被王明和赵宇死死的顶住。李恩震刚一下车被大风一连刮翻几个跟斗。慢慢地趴在戈壁滩上不敢动弹。
展开全文
风头打着旋儿向前冲去。李恩震慢慢睁开眼,急急地喊道:“快扔绳子,拿棍子!”
他抓住车上扔下的绳子和棍子,摸索着把玻璃固定好。他刚刚来到车上,忽然又一股大风冲上来,像要把大客车生吞活剥似地。“哗啦……”车前的挡风玻璃也被击得粉碎……
车内顿时叫声一片,女演员们都用被子蒙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坚持,坚持住!”李恩震大声指挥着,演员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些,紧张的气氛有些缓和……
大风慢慢地过去了,像一头拉了一天铁犁的壮牛,气喘嘘嘘了。
大风止了,日头似水洗过的旗子,淡淡地挂在西天的苍穹上。
“大哥,我们胜利了!”张蕊一下抱住李恩震,情不自禁的叫道。
“好了,小妹,你休息吧,晚上还要看你的精彩表演呢!”李恩震嘴角微微一笑,对张蕊道。
夜的梦吞没了庞大的昌吉市剧院。轻纱般若明若暗的光柱,如同灰色雾霭,在一二千观众的头顶四周,飘浮着,游弋着,散发出一种令人怡悦的神秘。
炸雷般的掌声,像是翻卷起伏的波涛,把身段高挑匀称的张蕊,轻盈地托上舞台。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几千条神往的视线,柔和淡红的巨大光柱,聚射到她的身上。她静静地站在舞台中间。郁郁的神情,沉沉的眼睛,些微激动,些微忧伤……
我的篱笆,我的鸟笼,绝不会用竹片来制作。
我要用一生一世痴情的目光,把你缠绕……
我没有回答,我悄悄吹灭了窗前的灯火……
时而婉约的低沉,时而欢快明亮的歌声,展示了人生的纯情、伤感、欢愉、痛苦、追求、向往,把人们带进了回忆与梦幻,带进了昨天与明天……
她的颤动的心,撞击着千万颗颤动的心!歌声消失了。人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影子里……
李恩震坐在舞台一角,同观众一样痴情地盯着每一位演员,他为有这样一支众人喜爱的团体而自豪,为给广大观众带来无尽的欢乐而兴奋不已。
音乐声又起。五颜六色的灯柱在宽阔的舞台上轻舞……
神气、英俊的王明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面向观众大声地说:“朋友们,张蕊小姐的歌声让您思绪万千,下面由我来为大家演唱一首《枫》
乌云在我们心里搁下
一块阴影
我聆听曾经依旧的心情
情绪透明
就像美丽的风景
总在轨里才看得清
被伤透的心
能不能够继续爱我
我用力间近
没温度的手
购换温柔
已经被时间上锁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王明再次谢幕……
气氛又达高潮,李恩震依然同观众一样用掌声将王明送下舞台。
演出结束了。空前的演出盛况,让李恩震久久不能入眠……
妾发初覆额,
折花门前剧。
动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十五始展眉,
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
岂上望夫台。
八月蝴蝶黄,
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
坐愁红颜老。
三年前,豫南文工团宿舍。
白炽灯下,一位俊俏的姑娘读着李白的《长干行》。
李恩震又来查寝了。“赵宇,王明,熄灯了!”
“大哥,我们再练一会儿”
“明天,早起还要跑步呢,注意休息!”
“是,团长!”赵宇、王明应着,拉灭了电灯。
“张蕊,熄灯啦!”李恩震来到张蕊的宿舍外,轻轻地敲门,示意熄灯。
“团长,您交给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张蕊边应声,边被书上的方块字粘住。
“团长,您给解释一下好吗?我看不懂!”张蕊忽然望着窗外的李恩震叫道。
“明天吧,都休息啦!”
“不吗,背不会我就不休息!”
李恩震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屋:“谁写的好诗,让你神魂颠倒的?”
“诗仙呗,这首《长干行》真有味!”
张蕊是入团不到一年的新学员,初中毕业,爸妈是唢呐班的主角儿。他们见女儿天资聪颖,嗓子又好,就让她跟着妈妈学唱豫剧,学了一年多,她居然能唱二三十个段子。一次,她随爸爸妈妈给本乡一位副乡长的儿子结婚“唱堂会”,她的一段“周凤莲我坐轿内喜气洋洋……”赢得了阵阵掌声。散场后,这位“公子哥”见张蕊面容娇好,戏又唱得精彩,就改变主意,非让当官的爸爸退了婚事,与张蕊成婚。
张蕊的爸妈听后,夜里悄悄离去,返回二十多里的家中。从此,张蕊不再跟着爸妈跑场子了。她在家中跟着收音机学起了唱歌,一首接一首的练,她都学得惟妙惟肖……
李恩震组团之初,夫妻俩到处物色演员,后来,得知张蕊的情况后,李恩震夫妇来到张蕊家,与张蕊的爸妈商量,要带她到外地演出。她的爸妈不放心,说啥也不让闺女出远门儿。当他们夫妇第二次来到张家时,张蕊的爸妈真的同意啦!原来,张蕊的爸妈打听了许多人,知道李团长的夫人是县豫剧的名角儿,李恩震为人正直,有胆有识。
“李团长,不图孩子挣多少钱,能跟您长长见识,多学点本领,今后有个吃饭的门路就行啦!”张蕊的爸爸说。
张蕊来到文工团后,工作上很卖力,就是文化水平低一点。李团长总是让她吃点“小灶”,让她多读些古诗,丰富知识,对歌词能理解透彻些。只有这样,歌唱得才够味,才能打动观众。
“张蕊,这首诗通过女主人公的自述,描写了她对经商远出的丈夫眷恋思念之情。多读几遍你就懂了。”
“那句‘常存抱柱信’啥意思呢?”
“抱柱石,指的是古代有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会于桥下,届时潮水涌上而女子没到,尾生为了表示自己的诚信的故事,很感人的。”李团长解释道。
“哇,李团长,您懂得真多,您真伟大!”
建团之初,是全国各地文工团走下坡路的一九八六年,李恩震举债购买舞台上用的各种设备,物色演员,联系业务,忙得焦头烂额。他那誓不向困难低头的韧劲,使摇摇欲坠的文工团生存下来。开始,他约法三章:一不准谈恋爱;二不准乱走穴,吃里扒外;三不准偷懒耍刁,搞假唱。违反其中一条者,你就是团里的台柱子也得拍屁股走人。
当时,文工团收入不景气,一场收入几百元,除去演员工资,场租费,所剩无几,常常入不敷出。一次,李恩震在山东省定陶市演出,演出结束后,演员分完工资,交了场租费,他身上仅剩下8元钱了。下一个台口在哪里,他心里没有底。他和业务员刘醇正向成武县出发了。他买了六元钱的车票,仅剩下2元了。
“大哥,给一元吃饭吧,我扒车去!”
李恩震掏出一元钱递给刘醇正,眼里有一丝泪湿润了眼眶,“好兄弟,咱们成威见!”
李恩震来到成威后,剧院里正在演戏。他灵机一动,来到了电影院。见到经理后,经理淡淡地说:“我们只演死的不演活的!”
“经理,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你总不能守着金饭碗要饭吃吧!”
“哪有什么办法,这是我们两家协商好的!”
“我们豫南文工团可是一路走红。演歌舞还是比演戏剧经济效益好啊,你想想吧。”
经理沉思一会儿,“好,我们演,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我们电影院也要吃饭哪!”这一下就订了一星期的场子,经理爽快地交了定金。
暮蔼洒满县城,华灯初上时分,刘醇正终于和李团长在电影院大门口相聚。刘醇正听了李恩震的叙述,高兴地和李团长拥抱在一起:“大哥,你真棒……”
二、星月作证
暮春时节,杨柳吐絮,花团锦簇,百鸟争鸣。豫南歌舞团经过几年的打拼,羽翼渐丰,在全国各地不同的舞台上亮相,赢得了较好声誉。团长李恩震不断总结经验,采百家之长,克己之短,相继推出了几台大型歌舞晚会,如《延安颂》、《欢乐大中国》、《走进新世纪》等等。不仅受到广大观众的一致好评,同时,也赢得了文化局领导的表扬。
豫南文工团从东海之滨的连云港,一路风尘,辗转到江苏的徐州,山东省的济宁、菏泽、金乡,而后进入山西境地晋城。在晋城市剧院演出两场后,业务员联系了古镇高苇庄镇的台口。业务员刘醇正特别叮咛,剧院的经理不是个善茬,小心点儿。
文工团的大客车徐徐驶进古镇。
古色古香的大街上,铺着青石板,两旁的店铺都不大,却全挂着一块庄重的牌匾,那些五颜六色的招牌,设计风格迂异,让人感受到这座小城悠久文化的古色古香的风韵。熙熙攘攘的行人及川流般的各种车辆,煞是热闹。
车驶进院内,团长李恩震下车后来到了经理室。
“刘经理,我们来到贵地演出,你要多给予关照!”
“好,好,关照,关照!”刘经理木然的脸上挤出一丝狞笑:“咱弟兄们丑话可说到前头,来这里要守这里的规矩,分成呢还按四六怎样?不过,我这舞台是新装修的,台边都贴釉面砖,损坏了一块可要赔50呀!”
“好说,好说。我们出门在外,有不到之处老兄海涵!”李团长点头说道。
“上次有个团碰掉了我舞台上的瓷砖,赔了250呢。就这样,你们忙去吧!”
李恩震从经理室走出来,脸上有一丝不快。但他很快调整心态,大声地喊道:同志们,都休息好了,卸车,装台,然后小声说:“注意,别碰了舞台,仔细点儿,这不是个善主儿!”
演员们心领神会地答应着,开始从车上卸东西。抬箱子,搬乐器,安装舞台灯光,挂布景。……
夜幕降临了,柔柔的春风吹拂着大树的枝桠, 像舞女轻柔的腰姿踏着舞曲左右摇摆着,似对人们轻诉心中的惆怅。星星眨着眼,月牙儿)像一个大香蕉挂在东天边,仿佛诱惑着人们思念吴刚、嫦娥的故事,一种欲望在人们胸中膨胀……
场外。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大汉,光溜溜的脑袋,豹子眼上方像墨染似的粗黑的眉毛,活脱脱一个《水浒传》中花和尚鲁智深的“翻版”,吐着腥热的酒气,勾着头和剧院刘经理窃窃私语。
“豹弟,你喝多了,别惹事,回吧!”刘经理劝着号称高苇庄镇的“地头蛇”黑豹。
“回,回哪儿去,这剧院不就是家吗?那个扎‘马尾巴’的小妞,怪精灵的,哥们儿今天做了她。”
“别别,兄弟,他离开这个地方你吃了她我也不管!”
“什么?我,我偏要在台上干她,谁敢惹我‘黑豹’……”黑豹骂咧咧地往剧场撞去。
“兄弟,别介……”
“去你的……”黑豹一掌推出刘经理,刘经理趔趔趄趄向后倒退了几步。
黑豹一摇三晃地跨上舞台,口齿不清地说着脏话儿。
“干啥儿,下去,下去……”李恩震正在舞台一角指挥着乐队,见一黑脸大汉跑上台来,阻止道。
“这是我的地盘,咋着,你给我下去!”黑豹用手指着李恩震,凶巴巴地吼道。
这时,几个演员也来劝阻,李恩震笑着说:“朋友,演出中间观众哪有上场的,有事散场再说吧。”
“好,好,我不给你说,我找那个小妞!”
演出正常进行,王明的男高音又一次赢得了观众的喊好声……
“救人!抓流氓……”大幕后边传来凄惨的叫喊声,被舞台上激情的音乐声湮没了。黑豹不知何时从舞台的另一侧爬上舞台。正当“马尾巴”柳闻莺卸妆换衣服的当儿,黑豹一下猛扑过来,象饿狗一样,把柳闻莺压在了身下,用满口的酒气扑向娇小的“羔羊”……
柳闻莺与黑豹撕打着,用脚部使劲一顶,正中黑豹的裆部,“哎哟”一声,黑豹滚到一旁。柳闻莺一个鲤鱼打挺,纵身站起,冲向幕前,“大哥,快来呀!”脸色苍白的她尖叫着,躲在了琴手赵宇的身后。
李恩震听到喊声,一个箭步冲向后台,一看黑豹还在护着裆部乱叫,大声斥责道:“混蛋,跑到这儿撒野!来人,揍他!”
听到团长的叫喊声,赵宇、王明、刘醇正几个人一下围住了黑豹,拳脚相加,黑豹没多时已不能动弹。
演出暂时中断,观众们有些躁动,不知道幕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经理急匆匆跑向舞台,一见此情此景,大声叫嚷着:“咋啦!咋啦!你们敢打人!”
“刘经理,这个朋友喝多了,调戏我们的演员,几个兄弟推了他几下,没什么!没什么!”李恩震镇静自若地说道。
“没什么,咋把人打成这样?”
“就是推了他几下,他喝醉了……”李恩震辩解道。
刘经理搀扶着黑豹,慢慢地走下舞台。
演出正常进行,舞蹈演员优美的舞姿像变戏法似的舒展着,黑豹跌跌撞撞地闯入家门,一头扎在床上,象死猪一样晕睡过去。
黑豹的妻子宋兰云见状,骂咧咧地要去剧场算账。
刘经理怕黑豹醒来闹事,匆匆地赶往黑豹家。
“刘经理,豹子到剧院里看戏,是谁打了他,弄得像头泥猪。”宋兰云见是刘经理,气冲斗牛地嚷道。
“弟妹,豹弟喝多了酒,冲到剧场里闹事,亲了歌舞团的小妞,被他们打了。”
“咋?歌舞团的敢打人,他们反天了,豹子受过谁的气,走,我找他们去!”
“弟妹,要不是我去的及时,豹弟早就没命了。这帮家伙也不是好惹的!”
“咋办?咱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别说亲了她一下,就是跟她睡了,他们敢咋的么?”
“弟妹,不如这样,你给郝镇长说一声,等他们演出一结束,我就打电话通知你们,在半路截住打他们一顿,解解气算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找谁说理去?”
宋兰云一听刘经理说得有道理,马不停蹄地找他那位当副镇长的弟弟郝进财去了……
演出结束了,观众意犹末尽地散去了。
李恩震来到经理室,要求尽快结帐。刘经理慢吞吞地走出经理室,来到舞台上巡视一周,没有发现情况。“李团长,演出还算可以,就是舞台上卫生没有打扫,下次注意点。不过,你今天在我这里打了人,可不妥当吧?”刘经理叼着烟卷,顿了顿说:“这样吧,今天收入不好,给你分600元吧!”
“什么,分600元,够我们的吃喝盘费吗?”李恩震一看刘经理想耍赖,急忙分辩说。
“老弟,你们今天惹着主儿啦,要不是我从中说合,看他的家里人能饶了你们!”刘经理不动声色地恫吓道。
“好,好,600就600吧,我认了!”李恩震大度地说:“多亏了刘哥,下次来一定补你的情!”
李恩震意识到有麻烦了。他命令演员抓紧收拾行李,赶紧装车离开这是非之地。不一会儿,全团整装待发,只等团长口令。
李恩震检查完毕后,果断命令司机:“快开车!”司机赵新麻利地跳上驾驶室,发动了汽车。汽车徐徐前行,突然,左大灯一下熄灭了。“快,拿钱买车灯!”李恩震向业务员刘醇正喊道。
刘醇正很快买来车灯,司机赵新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文工团的大客车驶出高苇庄镇……
大约半个小时后,文工团的大客车驶向镇南的柏油马路上。司机赵新正准备加油门行驶的时候,发现前面一辆面包车挡住了去路。赵新急忙刹车。
面包车上一下跳出来七八名壮汉,手持棍棒、短刀、凶狠地包围了文工团的客车。
赵新摇下窗玻璃,询问为何拦车时,一个人怒冲冲地对住司机就是两拳。李恩震打开车门,想问个究竟时,被一大汉拉下车,赵宇也被拉下来,几个围着就打,赵宇趁机溜了。
“朋友们,你们松开手,有啥事给我一人说,我是团长,说清楚再打不迟。”李恩震边招架,边瓦解围上来的歹徒。
“你们打人啦!想走,没门!”来人高喊着,用脚踢打着。李恩震往北一看,又来了二十多个手持铁锹、大斧头的农民。他暗暗琢磨,只能智取,硬拼就要吃亏。
于是,李团长哈哈大笑,围观的几十人一下愣住了。
“朋友,我们出门在外不容易,咋能乱打你们的人,是这样的:一个朋友喝多了酒,调戏我们的女演员,几个人推搡了他几下,真的没啥事!”
“别听他胡说,豹哥都不省人事了!”
“打,打呀!”几十人围着李恩震,一下冲上来。
“别动,都别动,警察!”两个身着警服的公安干警拨开人群冲进来,用枪指住李恩震,“走,跟我们走!”
“我给您解释……”李恩震刚张口分辩,就被来人打断, “有话到局里说,张南你跟着车,都到局里去。”
李恩震这时一眼瞟见赵宇,赵宇正向他挤着眼,示意他跟着走,他心领神会地踏上警车。
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疾速行驶到镇公安分局院内。
李恩震被带到审讯室,赵宇作为报警人一同被讯问。“今天,这起聚众斗殴事件是非常严重的,希望你能认识到这起案件的不堪设想的后果。”分局治安股长熊得旺义正词严的坐在办公室的审讯桌前,“你们来这里演出,我们欢迎,触犯法律我们也会严惩不贷的。”
“领导,你好!我是豫南文工团的团长李恩震,请你们听我说一下前因后果,要打要罚我都应着。”
“好,好,你说吧!”熊股长用手扬了扬,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恩震,好像从他的脸上能找到答案。
李恩震微微一笑:“熊股长,我们在演出中间,上来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被我们赶下了台,我们认为他下去了,没有在意。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们的女演员柳闻莺喊抓流氓,我和其他演员到后台一看,还是刚才上台来滋事的人,就推了他几下,剧院刘经理上台把他拉走了。这你可以叫刘经理和我的演员证实。后来,我们开车离开剧院,突然,有一辆面包车挡住我们的去路,下来七八个人,先揍了司机两拳,让开到小路上去,接着把我和小赵拉下车,几个人围着打我,我到现在还头脑不清醒呢,这些小赵可以证实!”李恩震看了赵宇一眼,示意他作证,赵宇精明的大眼睛扫视了一周,开口证实:“股长,当时前面有人堵,后面有人追,几十人都拿着家伙,要不是我及时报案,你们神速赶来制止,说不定得出几条人命呢!”
熊股长和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领导模样的人一听原因,眼都直了,“这是真事?”
“我们来这里一是传播精神文明,二是给当地的广大观众带来欢乐,三是想挣几个钱养家糊口,你想,我们能惹是生非吗?再说了,这个黑豹喝醉酒企图强奸女演员,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所不允许的,这个还望你们能以维护法律的尊严为重,对这起流氓滋事的案件作出公正处理。”李恩震大声的说着,像是在演讲,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听了,都为黑豹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慢慢地散去了。
“这样吧,黑豹你们也打了,也出气了,他们聚众滋事是不对的,没有造成很大的恶果,李团长,你消消气,带着团先回去,我们明天一上班再追究黑豹的责任,你看行吗?”坐在一旁的是公安分局庞副局长,善意地望着李恩震等着他的答复。
“好吧,谢谢二位领导!有机会我再来拜访你们!”李恩震潇洒的一抱拳,算是谢意,和赵宇一起离开了公安分局。
文工团的大客车停在了分局门外的广场上,演员们焦急地等待着团长的回来,车内议论纷纷。“是不是打的太重了,黑豹残废了吧?”
“打死他才解气呢!”一个女演员愤愤地说。
“大哥也让人打了,为大家担多大风险啊!”
“兄弟们,我回来了!”李恩震推门上车,满面春风地说:“我们胜利了,有大哥在,不用怕!”
“大哥,他们的人都在那边一个大院子里,咱得小心点!”张蕊望着李恩震说道。
“小妹,别怕,我下去看看。小柳,别灰心啊!”
“谢谢你,大哥!”小柳从床铺上爬起来,来到李恩震身边,钦佩地说:“要不是你们及时解救,我早没命了!”
“没事,没事!小柳勇斗流氓,精神可嘉,我还要表扬你呢!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好,大哥!”柳闻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恩震安慰了演员,唯恐这伙亡命之徒再来闹事。他一人在大街上转来转去,发现另一条大街上有十几个人在探头探脑,借着月光,李恩震断定还是刚才那伙人。他勇敢地走向前去:“朋友,你们是干啥的?”
“你们把郝镇长的哥哥打个半死,我们来找你们算帐!”
“算帐?好!镇长的哥哥就能到剧场强奸妇女,我们只要上告,他是县长的哥哥也得去蹲班房!”李恩震顿了顿,观察一下周围的人“你们家的孩子,亲戚要是在这公共场合遭到欺负,你们会怎样?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告他个强奸未遂也不过分吧?我们出来不是找事的,我们是来找钱的!你们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一拨儿人一听,大部分都散去了。只有三四个人还在那里嘀咕着。
“谁是镇长,你出来咱们说说?”李恩震面向几人。
“我姓郝,我嫂子说你们把哥哥打了半死,我不能不问。他要真是这样,那他挨揍不亏,团长,我不了解情况,这件事算了!”
“郝镇长是明白人,这事闹大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路吧,对不起了!”郝镇长带着来人,坐车消失在夜色中……
古镇的夜,静谧、深沉,一场械斗,一场暴风雨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李恩震紧张的神经一下松弛了。他返回到车上,把刚才的事情讲给大家听,演员们投来敬佩的目光……
踏着晨露,裹着春天清晨的凉风,文工团的大客车又行驶在通往前方的柏油路上……
三、柳塔舌战
文工团来到新的演出地点榆林。
昨天,高苇庄事件还让人记忆犹新。李恩震团长的机智、果敢让全团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觉得该让大家放松一下了,于是,他请大家到饭馆大吃大喝一顿,全团休息两天。演员们像出笼的小鸟,有的去逛商场,有的在车上玩扑克,唯独柳闻莺心事重重,她一个人悄悄走出剧院,坐上的士到郊外散心……
顺着公路,她来到一座大山前,下了车,她四处观望着,像似要寻找一种答案。不远处,山谷西端,渐次狭窄,峰巅截峙。峰顶之处飞流急下一条宽大的瀑布,恰似悬空倾泻的珠玉,轰鸣着直跌进谷底,摔个粉碎,溅起雪白的浪花水雾,飘渺轻盈的雾气给谷涧增添几分朦胧的幽美。飞瀑在谷底汇成一条清澈透明的绿溪,潺潺东流,小溪下犬错的青石和斑斓的卵石给碧溪点缀了绚丽的色彩,让她目不暇给,心情透亮了许多。
柳闻莺一步步踱到飞瀑近处,她觉得脚下有些绵软,头却昏沉沉的,脖儿支不起它了。今天聚会,她多喝了几杯酒,一是为团长,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像兄长又像父亲。是的,像父亲般地呵护着她。她在文工团一年多了,李团长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刚高中毕业时,她因没有考取高等院校迷茫过,彷徨过,像走投无路的“困兽”,恨不能抓住谁咬他一口解气。后来,李团长到她的家乡米脂县来演出,她胆怯地找到李团长,说想跟着文工团唱歌儿。李团长审视了她一会儿,让她唱一首歌听听。她唱了,虽然唱得有些跑调,但她的音质好,有可塑性,李团长收留了她。慢慢地,她能登台了,一个月能拿一千多元的工资啦,她真的好高兴。她有些喜欢李团长啦。后来,团里的键盘手赵宇又走近她,总爱给她买东西,要和她拜干兄妹呢。她没有答应。她心目中的大哥就是团长,只有他才佩做她的大哥……
另一个多喝的原因,是因为赵宇,这段时间,他老缠着她不放,他年轻,人长得又帅气,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情,他原先追媚儿,两人好了一段,自她进了文工团,赵宇又像公蜂一样,常在她身边嗅。媚儿也不错的,歌唱的有特色,人也文气。但不知为啥,赵宇却把媚儿给甩了,像不认识似的,媚儿哭了,媚儿骂了,媚儿一气走了……
这天下美女多的是,难道就是为你赵宇准备的。上街买青菜似的横挑竖捡,美的你吧?我柳闻莺就是让你小猴子摘桃子,让你望得见够不到,让你抓耳挠腮,让你闻着香吃不到,看你能咋的。柳闻莺在溪边坐下来,撩些溪水洗了把脸,顺势抓起衣角擦净水渍。好像凉快点。山里风稍有些凉意,只是胸部仍旧燥热,像捂了个热水袋堵得慌。她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一道亮白的胸脯裸露着,圆鼓鼓的乳房像两个大白兔不安分地撞动着,像要逃离禁锢冲出去,她轻轻的按住,慢慢地揉了揉,像要把胸中的郁闷撵走。她幽幽地唱起来了。
园子里长的是绿韭菜。
不要割,
你叫它绿绿地长着。
哥是阳沟(嘛)妹是水,
不要断,
你叫它清清地淌着。
“小夜莺,在想我吗?”赵宇突然冒出来,像个幽灵似地来到柳闻莺的身边,他坐到她的身边,两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去,去,你咋死来啦, 我烦!”柳闻莺气呼地将赵宇推开,扭头看清清的溪水,托腮静思。
赵宇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知道对付柳闻莺这样的女孩子不能像对待媚儿那样,她胆小,文气,爱面子,吃亏了也会打了牙肚里咽。可“小夜莺”不那么好对付,像个烫手的山芋,热吃肯定要烫破一层皮。只有像品碧螺春茶,慢慢地嗅它的香,轻轻的吸吮一点,细细品味,这样才够味。一年多来,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始终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很绅士地与她说话,有时给她买点小礼品,不让她觉得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他一定让她心中有他,并且慢慢地占居她的心房。
有本女性杂志上刊发了一篇“女人服哄,男人服捧”的文章,上面介绍说,女人要哄,是因为女人永远需要一种感觉的泡影来沐浴她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来满足她们内心的虚荣。一个聪明的男人对女人要顺毛摸,你可以说她不够聪明傻乎乎的,但你绝对不能说她不漂亮,不迷人,否则你就睡到客厅里的沙发吧!对此,赵宇颇有研究的。他常常喊她小夜莺,她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她觉得赵宇不是那种下三烂死不要脸的男人。那种男人特恶心,见了女人眼就发直,给他个笑脸,就觉得人家想跟他睡觉。可赵宇不是,就是胆子小点,跟李团长比,总觉得他身上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柳闻莺扭头一瞥赵宇,发现他也在看着远山的风景,嘴角有一丝讥笑。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纽扣没有扣上,两个“小山峰”突兀着,她伸手扣上纽扣,脸上一抹红晕飞来,她觉得有些烫。她轻“咳”了一声,算是自嘲。
“你是特务呀,跟踪我干啥?”柳闻莺调侃道。
“谁愿意花钱打的士跟踪你,是大哥让我来的,怕你想不开!”赵宇心不在焉地说。
“想不开我早跳河啦!老杂毛,你不得好死!”柳闻莺一提起咋天的事,她浑身的血直往脑门涌。
“好险啊,差点全军覆没!”赵宇心有余悸地说。
“大哥福大命大,有大哥在怕什么?”
“哼!要不是我及时报警,你哭大哥也没人应了!”
“乌鸦嘴!都是你的功劳!”
“这个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是计高一筹,要是硬拼,咱们总得吃亏!”
“大哥被那伙人打得不轻,都是为了我!”
“我也没少挨揍,你咋不心疼我,就知道心疼大哥!”赵宇一副委屈的模样,“你看,我胸口上还有红印记呢!”
柳闻莺一看赵宇掀开的衣服,胸口上果然有拳头大的红印。
“谢谢你!我错怪你了!我当时觉得你吓跑了呢!”
“大丈夫视死如归,但也要审时度势,你说对吧?”
“就你能!”柳闻莺娇嗔道。
夜幕像一块遮羞布,掩盖了纷繁人生的恩恩怨怨。同时,也拉开了多彩生活的序幕……
李恩震中午聚餐时多喝了点酒,微醉的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起办文工团七八年来走过的路。正当各地文工团不景气,慢慢衰退时,他加入了振兴文艺事业的行列。他用一颗赤诚之心,为祖国的文艺事业倾竭全力,毫不动摇,作出了丰硕的贡献。他梳理着思绪,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犹在眼前,赵宇、王明是他的把兄弟,几年来,尽职尽责,不离左右,张蕊、袁露,各显其能,忠心耿耿,还有刘醇正、潘明明、孔洁、宋吹响……他是大家的圆心,文工团的主心骨。他经历了常人所没有的艰辛历程,也忍受了常人难以超越的长年的夫妻离别之痛……
人生难得是红颜,两情相悦星月知。
灵肉水乳难相分,无情儿男枉为人。
这首小诗是李恩震的肺腑之言,是他相识相知袁露的真实写照。袁露离开文工团一年多了,李恩震始终没有忘记她。
“大哥,我有事找你。”业务员刘醇正轻敲李恩震宿舍的门喊道。
“进来说!”刚要入睡的李恩震听到敲门声忙就道。
刘醇正推门进房,一脸憨厚的苦笑着。
“大哥,坏醋啦!”
“咋啦?”
“担屎拉到鞋后跟上难提啊!”
“你说咋回事,急死我了!”李恩震见刘醇正的样儿,知道大事不妙,忽地从床上坐起。
“榆林定的庙会不演了!”
“不演了?”李恩震瞪起眼,一脸的风霜。
“不演了!找庙会的承包人也找不到,其他人让我们想办法!”
“想办法?说得轻巧!”
“我们咋办?大哥!”
李恩震略微思考一会儿,悄声对刘醇正说道:“这边不演了,给他闹也没意思啦!我们马上去下一个台口!”
“好,去大柳塔煤矿!”刘醇正点头道。
“可是……”
“大哥,你说!”
“去了大柳塔,河曲剧院肯定要找麻烦。毕竟咱们与剧院签着协议,每场四百元,不去每场罚1000元哪!”
“就是啊,这咋办?”刘醇正皱着眉想主意。
“走!咱们几十个人,一天吃喝几百元,不能在这里干等啊!”李恩震下定了决心。
“好,我通知其他人,明天一早出发!”
刘醇正像执行命令似地,离开了李恩震的宿舍。
李恩震再也睡不下去了,他点燃一根烟,想清醒一下大脑。烟雾轻轻袅袅飞升起来,无规则地东摇西撞,反而让他的思绪又乱了起来。他长吁了一口气,憋在胸中的苦闷吐出来,心里轻松了许多。
“咚咚!”又有人敲门。
“谁呀?”
“大哥,是我!”
“进来吧!”
一道红光随着来人闪进屋来,让李恩震眼前一亮:“哎,是张蕊,坐吧!”
张蕊进屋见李恩震憔悴的脸,心里“格登”一下,准是有事,看把大哥愁的。她没有坐在板登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水汪汪地眼睛望着李恩震,想看出他的心思。
“咋啦?大哥的脸是山水画,错落有致?”
“不,大哥的脸是大山瀑布,耐人寻味!”
“小妹可以当诗人啦!文刍刍的。”李恩震轻轻一笑。
“跟大哥几年,也沾些光!”
“有事说吧!”
“没事不说,就是想亲近大自然呗!”
“我是你希望的田野啦!”
“当然是的!”说着,张蕊猛的站起身,一下搂住了李恩震,“叭”地亲了他一口,自嘲道:“有味!”
李恩震郁闷的情绪一下高涨起来,调侃道:“比大哥给你买的野鸡还有味!”
“你坏,是比野鸭还有味!”张蕊的脸上已飞上红晕,不好意思地说。
“松手,松手,其他同志看见多不好!”
“怕什么,我张蕊就是敢爱敢恨!”
张蕊和李恩震相互对视一会儿 ,目光像两股电流相撞在一起,心中都暖融融的。
“这里演不成了,明天出发去大柳塔!”
“啊?”
豫南文工团的大客车,披着彩霞,穿行在柏油马路上。鸟儿鸣叫着飞来飞去,路边的杨树叶轻舞着,给人无限的遐想。不知是谁弹起了吉它,悦耳的声音飞出窗外,让过往的人们投来艳羡的目光……
大柳塔煤矿剧院内座无虚席,激昂的乐曲,荡起矿工美好的思绪,工人老大哥的热情不减,掌声像暴风雨急急倾泄下来,给演员们的劲鼓得像顺风的帆,一路高歌……
第二天上午,疲惫的演员们大都睡起懒觉,准备着在晚上的演出中大显身手,迎来又一次感情风暴。
河曲县文化局、县剧院等一行6人悄悄住在了大柳塔煤矿招待所。
中午的宴会上,河曲县文化局副局长王日新以局里的名义请来了大柳塔煤矿有关负责人及文化站的有关人员,打算在晚上演出时对文工团发难。
“诸位,今天请大家共聚一堂,喝杯友谊酒,共同对付河南来的这帮小子。现在,我代表局党委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同心同德,打一漂亮仗!”王副局长一仰脖喝下半杯山西汾酒,脸上马上变得红彤彤的,像九月的红富士。接着,在座的两桌人同时一饮而尽。
矿党委副书记林成荫作为在座的大柳塔矿最高行政长官,也斟了半玻璃杯酒豪爽地说:“来到大柳塔的,都是我们的朋友,欢迎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来,大家共同干一杯!”
杯觥交错,叮当有声,大家尽情畅饮。
“今天我们来,主要是和这帮不讲规矩和道义的家伙算账。我们定的协议是每场给他们400元,不去每场罚1000元,现在我们手中有合同,在哪里打官司都不怕。他们不知为什么不去我们剧院演出,卖出去的一千多张票,都要求退票,剧院的玻璃都被观众们砸个稀烂。为此,县里主管领导要处理我,工商局消协要罚我2000元,我是寡妇死儿没一点希望了,只好肯求贵地领导帮忙,帮我讨回公道。”河曲剧院的孙经理终于倒出一腔口水,真是欲哭无泪。
“这些人怎么敢这样,反了天了!”煤矿文化站王主任“啪”的一下把酒杯摔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你们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看我怎样收拾他们!”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着,议论纷纷……
晚上,演出正常进行……
一轮银月挂在东天,稀稀的几颗星星眨巴着眼,像似要看一场精彩的演出。剧院付经理怕影响票房收入,直到开演后半小时,他才悄悄走到舞台上找到李恩震,“李团长,你辛苦啦,走,到办公室喝杯茶!”
李恩震不知是计,匆匆跟着付经理走下舞台,来到剧院大会议室。
刚一进门,李恩震愣了一下,他认识在座的河曲剧院的孙经理,一副小脑袋,脑门儿像大潮冲刷过的河滩地,精光光的。他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这些人是小鬼拜年,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他抖了抖精神,冲大家一抱拳,朗声说道:“诸位,我这里有礼啦!”说完,瞅个空位坐下,干咳了两声,算是自嘲。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扫来,一道道寒气逼人。特别是河曲剧院孙经理,两个小眼睛简直瞪出槽,凶恶地直视着李恩震,怒容满面。
“你就是李恩震,豫南文工团团长,你也配当这个团长,还口口声声说有理了,你有什么理?”矿文化站的王主任首先发难。
李恩震见是矿文化站王主任,前天来演出时曾拜会过,现在咋一转脸变了。他慢慢站起身,直视了王主任一会儿,“哼哼”两声,不屑一顾。
“咋着,我批评的不对? ”王主任对李恩震的嗤之一鼻,有些大不以为然,指着李恩震说道,“今天,我让你演你演,不让你演,你给我滚!”
李恩震一听,咄咄逼人的王主任有点蹬着鼻子上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离开座位,来到离王主任一米多远的位置,大手一挥,“你小子今天想咋着,大不了我这百十斤搁你这里,想较量跟我到院子里,别溅弟兄们身上血!”说完,就要拉王主任。王主任一看这架势,怕吃眼前亏,也不敢应对,缩在椅子上不敢动弹。剧院付经理和在座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毕竟都是在职的干部,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老弟,老弟,给哥一个薄面,回去,回去!”付经理推推搡搡地把李恩震按在椅子上。
矿党委副书记林成荫在这里是最高长官,站起慢条斯里的说:“李团长,今天,河曲文化局和剧院的朋友都来了,想就你们协议的事作个了结。我是这个矿上的副书记,叫林成荫,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干笑两声,慢慢的坐下来。
李恩震一见林书记说话比较温和,也以礼相待。“林书记您好!我们文工团不去河曲演出是有原因的,榆林地区说有个庙会,邀我们去演出,他们答应河曲的事有他们来处理,这个你们可以找榆林方面,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协议是你们定的,咋能说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剧院因为卖出去票没有演出,剧院都被砸了,这不都是你们造成的吗?”河曲剧院孙经理气愤地说。
“没去演出,我们也没要一分钱,你把票价退了,人家还会砸你的剧院?”李恩震微笑道。
“这个局面不好控制,为此,县领导要处理我,消协要处罚我,这都是你们造成的!”
“这话不完全对!孙经理也是场面人,这点小风波都应付不了,你咋当了恁多年的经理!”
孙经理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很不自在。
“李团长,你不能这么说,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来气,我也有同感哪!”矿剧院付经理一脸无奈地帮腔道。
“付经理,我可是按时来这里演出的,你的收入还可以吧,你不能坐错板凳,帮别人来教训我吧!”
付经理一想到咋天和今天的票房收入心里热乎乎的,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帮帮腔,尽个地主之宜,也就不在吭声。
李恩震见对手一个个都不吱声了,暂时的平静都舒缓了一口气。他适时地掏出一包“中华”烟,每人扔上一支。
大家都默默地抽着烟,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剧场的歌声在飘荡……
剧院演出结束一个多小时了,这里还是口枪舌剑。一会儿激烈,一会儿缓慢。张蕊是舞台总监,想找李团长商量明天节目的事,到处找都不见,看到剧院办公室亮着灯光,悄悄上前一看,李团长正在和一圆桌子的人舌战,就飞速地跑到演员宿舍,告诉了大家刚才看到的一幕。大家一合计,生怕团长被人欺负,都跑来助阵,霎时,剧院办公室门口围上来20多人。
办公室内的人正争论不休,见门口一帮人都围上来。王局长这时有些惧怕,用眼睛望了一下李恩震,笑着说:“李团长,我们来可是说理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们来了那么多人,可不能动粗。”
李恩震用眼扫了一下众位演员,看有些群情激昂。大声训斥道:“干啥呀?都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大家没有一个离开,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醇正、王明留下,其他人都回去!”李恩震催促道。
大家都悄悄散去,只有刘醇正、王明、张蕊、柳闻莺没有走。
几个小时的舌战结束了,谁的理谁的非,谁也没有说清楚。
月挂西天了,人们都慢慢散去。河曲文化局王局长说,我们走了,明天再说吧。他们一行六人都往带来的日本三菱越野车走去。
李团长和团里的演员往车上送行。
突然,河曲来的几个人一拥而上,使劲推着李恩震往车上去。
李恩震死死抓住车门,用力往后退。他右手一松,一把抓住王副局长的脖子,使劲往下拉。王局长渐渐喘不过气来,脸涨得有些发烧。“你要让我在河曲吃了亏,我灭你全家。”
王局长使劲一低头,倒退在一旁不敢动弹。
其他人都来拉李恩震的手,他铆足了劲,又一下抓住了剧院孙经理的手,“我日你妈,你个老杂毛,你要是得罪我,我把你孙子偷去卖了,报案你找我!”
“松手,松手!不敢!不敢!孙经理早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
其他人一看王明、刘醇正、柳闻莺、张蕊都来撕扯着,只是没有动手打人,恐怕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个都蔫蔫的老实了。
“李团长,李大哥,你救救我吧,我们回去实在交不了差,你们就高抬贵手,给3千元算了,补偿补偿我们吧!”孙经理乞求道。
李恩震一见对方软了,劲儿松了一半,“这样吧,我给你们四百元,算是路费,咱们交个朋友!”
“这些,还不够我们的路费!”文化局的一个科员说。
“少废话!难道我这还不够意思!”李恩震喊来柳闻莺:“柳会计,你拿400元让孙经理打个条!”
柳闻莺掏出400元钱,递给孙经理。
“孙经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团长够哥们吧?”
“够哥们!好!好!我签字!”孙经理接过钱,急忙塞进口袋,生怕李恩震反悔似的。
“你写上,与豫南文工团发生纠纷一事,永不纠缠!”李恩震喝道。
“好!好!我写!”孙经理借着车灯,草草写好交给柳闻莺。
“好吧,你们也累一天了,快回去吧,一路顺风!”李恩震朗声道。
“谢谢谢谢,你们回去吧。”王副局长低声说道。
河曲一行人坐上车消失在远方。
张蕊伸出大拇指,“高,高家庄的高,实在高!”
大家都被张蕊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四、沧州夺宝
七月流火,大地上荡起的尘土甩掉了水分的累赘后显得格外轻松,到处肆虐飞扬。宽阔平整的柏油路上满是尘土,车辆通过时,浮尘满空,呛得行人赶紧堵鼻子扭过脸。
从德州到沧州的泊头市,有几百里的路程。文工团的大客车疾速行驶着,为了制造些凉爽(此处加 逗号)司机把车开得很快。风从车窗呼呼地钻入,的确解热。此时团里所有的人仿佛都不想交谈。有些人禁不住将身子依在座位的靠背上,有些人微闭双眼。一阵阵惬意的风,在他们疲劳但却饱含着笑意的脸上轻轻滑过。王明也不例外,他不想多说一句话。一束刺眼的阳光同呼啸的风一齐钻进了车内,从王明的额头蒸发出汗滴。他望着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高粱、玉米,葱绿色染遍着整个世界。
王明的心头格外沉重,心像坠了个铅坠子。此次前往泊头市演出,千斤重担都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团长李恩震家里忙着盖新房子,暂时让王明代理文工团一切事务。王明感觉自己和李恩震比起来,缺少果敢与大气,一时让自己这个从未做过“一把手”的副团长代理团长,没有多少底气。不过,现在大哥只能把此事委托给自己,赵宇靠不住。硬着头皮当团长,王明只有全力以赴。更让他惴惴不安的是,这次演出是同珠江电影制片厂广州歌舞团合作演出,对方是主角,自己这一方是配角,牌子要挂人家的。
王明心里合计:“原先大哥是一家之主,把团带得红红火火,我虽然没有他有能耐,但也不能在我带团的几天给文工团抹黑。要让大哥放心。”
王明给自己鼓了一通劲儿后,心里踏实多了。他开始欣赏日落时分那倍显葱郁的原野。文工团的大客车还在向目的地奔驰,漫长的时间消逝于微茫的夜色。
清晨,一缕曙光撕开夜的黑幕后,文工团的大客车拖着疲惫缓速驶进泊头市。迎着喷薄的太阳,演员们东张西望地从车上卸行李。王明给泊头市剧院经理刘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文工团已按期到达。
片刻工夫,泊头市剧院经理刘义带领几个人来了。王明虽是第一次和这位经理见面,仅从刘经理俊眉朗目的堂堂仪表就让人倍感亲切。刘经理同王明和演员们寒暄了几句之后,招呼手下人接待演员们。刘经理对王明讲:“沧州市文化局、文化市场那边我去过了,领导不在。不过你们放心,那边的工作由我来做,你们尽管演吧。”
王明没多想什么,有剧院经理撑腰,还有什么顾虑?等剧院经理带人走了,王明开始安排团内的事务。
第二天,剧院周围和大街上扯满了横幅标语:欢迎珠江电影制片厂广州歌舞团来我剧院演出。王明的心里挺高兴,剧院经理如此隆重地宣传,肯定能引来很多观众。
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涌进剧院,座无虚席。光线暗淡的剧院内,观众都在聚精会神观看舞台上的表演。舞台上裙裾翩跹,在悠扬的乐曲伴和下尽显婉转婀娜身影……
到泊头市的第二天,王明和刘经理在剧院办公室内边喝茶边谈心,谈得很融洽。忽然,剧院的一名工作人员慌忙走进来对刘经理说:
“刘经理,沧州市文化局来了两辆车,那帮人来势汹汹,说要扣团。”
刘经理的脸色变得挺难看,这不是办他的难看吗?他说过沧州市文化局的工作由他来做,可现在人家上门找茬来了,这岂不让他在王明面前丢人?
刘经理站起身对王明说:“王团长你先坐着,外边的事我去应付。”
“不必。我们一起去看看。”王明执意要出去看看情况。他不想让刘经理为难。
刘经理不好意思阻拦,二人一同从办公室出来。果然有两辆车停在剧院大门口,文化局稽查队的人正在耀武扬威。领头的是市文化市场的经理郝明信。剧院经理刘义非常了解郝明信这个人,他和郝明信上下级,久打交道了,郝明信这个人最爱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看来这家伙是来找茬的,演出的事他不知道,他肯定挑理了。”刘经理心里盘算着。
“刘经理,未经文化局批准,你们怎么自作主张演起来了?你们向谁请示了?”郝明信气势凌人。
“郝经理,前几天我去局里找你请示此事,你不在,我跟其他领导讲好了先演,等你回来再向你汇报。没想到还没等我汇报,你这就来了。”刘经理满面陪笑。
“这个团谁是团长?”郝明信趾高气扬地问。
王明赶紧答话:“郝经理,你好,我是代理团长,王明。”
郝明信瞅了两眼王明,问:“有演出证吗?拿来我看看。”
“有。”王明从文件包里拿出演出证递给郝明信。
郝明信接过演出证溜了一眼,随手将演出证扔进稽查队的车内,说:“你们的演出未经文化局批准,属于违规,现在扣团。演出道具一律没收。”
郝明信一声令下,手下人蛮横地抢夺演出道具,吉他、电子琴等必备的乐器都被扔进稽查车内。王明看着团里的一件件“宝贝”被抢走,顿时急得手足无措。他和业务员刘醇正一齐说:“郝经理,你为何把证件带走,我们这还怎么演?”
“还演个屁!再演下去连人带车都带走。”
一旁的剧院经理刘义越发气愤了,他对郝明信非常不满,走到郝明信面前,不再客气:“郝经理,他们是我让演的,你这样做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郝明信仍旧指挥着人拉东西。刘经理见郝明信实在可恼,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郝明信的衣领,照其右脸就是一拳。郝明信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实在丢面子,他用手指着刘义的鼻子骂道:“好!你小子有种。你们等着吧,看我怎么治你们。”
郝明信钻进车一溜烟儿跑了。若不是手下人把刘义拦住,他还要追上去打。他冷静下来,望着王明和演员们,一脸的惭愧:“各位,是我没能把事情处理好,连累了大家。我会把被抢走的东西要回来的。”
王明对刘经理说:“你打了郝明信,再去找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还是由我出面把东西要回来比较合适。这事你先不要出面。”
刘义见王明说得有理,无可奈何,只有先由王明出面办此事了。
第三天,沧州市文化市场经理办公室内,王明同郝明信理论了起来。
“郝经理,你扣团扣得没道理呀。我们一切都是按规定办的,只是泊头市剧院没向文化局请示,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们不相干。”王明据理力争,当仁不让。
“你来没用,你让刘义那小子过来。他不是挺横吗?证件和东西先压这里,这事没完。”郝明信叫上劲了,他不会白挨一拳打的。
王明心里清楚,让刘经理过来只会把予盾进一步激化,问题就更缠手了。眼下最要紧的必须要回证件和演出的道具,不然演出无法进行。
“郝经理,请你无论如何网开一面,把东西还给我们,你不让演,我们就不演。如果我空手回去,怎么向团长交待?我这个代理团长带了几天团,反而把吃饭的‘家伙’丢了,无地自容啊。”王明假托不再演了。
郝明信仍抓住不放,反而挑衅起来:“看来你们团长要比你有能耐,那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让你们团长过来。”
王明好话说了千千万,郝明信就是不给东西。王明见没希望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团里。
演员们见王明空手回来,知道没能要回东西,人人心里都很低落。
闷热的空气塞满了房间,使每个人的呼吸显得局促,形成一种万马齐喑的场面。谁也没有勇气打破这种沉闷,好像自己在此很渺小,发言也无力。
业务员刘醇正最先提议对王明说:“王团长,要不让我回去搬团长吧。”王明皱锁眉额。
“先不要搬团长,你跑一趟还不如发个电报快,先发个电报吧。”
王明当即拟了一份电报稿:大哥,团有事,速归团。王明把电报稿交给刘醇正,让他跑趟邮局。
大家都盼望李恩震能快点来,可是等了整整一天,李恩震也没有回电报,王明坐不住了,他提起笔又拟了份电报:团有急事,火速归团。电报发出去了,大家又耐心等待了一天,依然没有李恩震的回电。王明心想:“大哥怎么连个话也不回,虽说他家里盖房子,可也不能不管团的事呀。”王明预感李恩震可能有什么难缠的事,要不然不会不回电。怎么办?再发一个电报看回不回电。他拟了第三份电报:团有急事,速速归团。
第三份电报发出,李恩震仍然没有回电。王明觉得必须派人去搬团长回来,光发电报无济于事。他对刘醇正说:“醇正,你回民权搬团长,无论如何一定尽快把他搬回来。”
刘醇正向王明打下保证:“放心吧,我去一定把团长搬回来。你们在这耐心等几天。”说完,刘醇正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挎上平常跑业务用的皮包,匆匆赶往车站。
李恩震的家在民权,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奔波,很少能跟家人在一块。家里住的那套老房子年久失修,难住多久了,李恩震的家人最怕阴雨连绵的天气,连阴雨一下几天,房子漏个不停。盖新房子迫在眉睫。好在李恩震这些年手头积攒了些钱,盖新房不是很困难的事,唯一让他感到困难的是自己没时间。文工团里业务繁忙,时时刻刻都需要自己处理,哪里有时间盖房?
思来想去,只有把文工团暂时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样自己才能抽出时间在家盖房。文工团的担子可不轻啊,委托给谁呢?赵宇虽有能力,但不能委以重任,把团交给他,说不定他会干出些出乎意料的事,自己就难以收场了。那么只有托付给王明,王明工作认真,在团里威信也不错,能服人,另外还能和自己保持一致,讲究兄弟感情。
李恩震挑选王明做文工团的代理团长,没错,王明这个人比较可靠。带团去德州的一段时间,让李恩震很省心。利用这段时间,李恩震的新房已盖了一半了,再有二十来天就可基本完工。
房子盖得很顺利,眼看着有大模样了,李恩震心里挺高兴。有时候,命运之神总爱找点儿茬,在你不防备时来点儿恶运。
建筑架子搭得有一丈来高了,工人师傅站在搭好的架子上施工。突然,几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子钻到正在施工的架子下,毫无顾忌地嬉耍。此时恰巧从架子上落下一块半截砖,打在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的头上。顿时,血流满面,那孩子双手抱着头痛得“哇哇”直哭。施工的工人师傅见出了事故,不知轻重,赶紧喊来主人李恩震。
李恩震闻讯赶来,见状心里就堵了一块,他心烦意乱:“这孩子也够淘气的,怎么偏偏往不安全的地方钻,这是谁家的孩子?”
李恩震看看不认识这孩子,眼下只有赶紧把孩子送往医院。他叫邻居骑上摩托车,自己抱着这孩子坐在后边,很快到达民权医院。李恩震一面让医生给孩子包扎治疗,一面回家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闹了半天才弄清楚,这孩子是外村的。没过多久,孩子的父母赶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同李恩震争吵:“我的孩子要是有个好歹,跟你没完……”
李恩震要解释,对方不听,根本不容李恩震说话。李恩震的怒火上来了,他对孩子的父母说:“你们别不讲理,事出有因,你们也不看看怨谁就胡乱跟我纠缠。惹急了我,孩子的医疗费我一分钱也不出。随便你们闹去。”
孩子的父母更急了:“好哇你,砸伤了俺的孩子,你还有理啦?这事儿没完。”
“上天敢到灵霄殿,入地敢到鬼门关。随便。”李恩震犯性子了。
孩子的父母气哼哼地走后,李恩震就接到了王明发来的第一份电报。
“有什么事还非要我去,你王明干什么吃的,我这里出了这么一烂摊子事,怎么弄?”李恩震烦躁得很,根本不想理会王明那边的事。
紧接着的一天李恩震又收到一份电报,又是王明发的:“团有急事,火速归团。”这回李恩震预感到事情不妙,王明那边可能出事了,不然电报不会这么急。怎么办?这里房子完工还得十几天,况且又出了一个烂摊子,离不开呀!李恩震为难了。
第三天,王明又有电报发来,“团有急事,速速归团。”这回,李恩震决定回团看个究竟。他找到建筑队的工头,要求暂时停工,等处理完团里的事再开工。工头同意了。
李恩震还没起身走,孩子的父母又来闹了,扬言要把李恩震告上法庭。李恩震的脾气被激了上来,他倒要看看对方能把自己怎么样,他从来不怕硬碰硬。王明那边又一次被拖住了。
没过两天,刘醇正风尘仆仆地到达民权来找李恩震,他把文工团在沧州的遭遇详细讲了一遍,李恩震听完真如火上浇油,急得团团转。这真叫屋漏偏逢连阴雨,漏船又遇打头风,祸不单行!
物极必反,到此,事情发生了转变。李恩震万万没有料到刘醇正的到来为自己解了围。
孩子的父母又来跟李恩震闹腾,声称要李恩震拿出一万元给孩子看病。李恩震更加恼火。刘醇正看见了孩子的父母,闹懵了,问:“表哥表嫂,你们怎么和我团长吵架,到底怎么回事?”
李恩震听见刘醇正管孩子的父母叫表哥表嫂,也被闹懵了:“醇正,你们是亲戚?”
“可不?这是我表哥表嫂。团长你们之间怎么了?”
李恩震把孩子受伤的事讲述了一遍,刘醇正对前来闹腾的表哥表嫂有点不满,他心里埋怨表哥表嫂不该趁机讹财。刘醇正把表哥表嫂拉到一旁说:“表哥表嫂,要是孩子没受多大的伤害,算了吧。这样闹腾多不好,你们管李团长要一万块钱,这太不像话了。有你们这样干的吗?”
刘醇正的表哥表嫂早就听说过李恩震的大名,只是没见过而已,现在李恩震就在眼前,哪里还好意思再提那一万块钱的事。
刘醇正见表哥表嫂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对李恩震哈哈一笑:“团长,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切都好说。”
李恩震见对方不再说什么了,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的孩子受了伤,自己这方有责任。他慷慨地说:“不管孩子治疗花多少医疗费,我都拿。”
事到此刘醇正的表哥表嫂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满脸羞红地走了。
解决了这件事,李恩震如释负重,轻松了许多。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生活充满了戏剧性。他收拾好东西,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即同刘醇正出发赶赴沧州。
李恩震恨不能插上翅膀赶快飞到沧州,无奈千里迢迢,再着急也得坐十几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他琢磨着:“弟兄们和演员们不定急成什么样了,一连这么多天被扣团,我们的经济损失可不小呀!”
到达沧州的泊头市时,正是中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灸烤着大地。李恩震汗流浃背,但他顾不了严热,心只想着尽快到文工团驻地详查实情。
当李恩震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文工团驻地的时候,所有人久旱干涸的心田获得了一场甘雨, 他们简直把李恩震视为了救星,个个都无比兴奋。大家把李恩震围在中央,问长问短。王明激动地说:“大哥,可把你盼来了,三封电报催你,你怎么不回电?我们在这里度日如年啊!”
李恩震拍了拍王明的肩膀说:“我这不来了嘛,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王明又把文化市场经理郝明信扣团和夺走演出道具的事,向李恩震讲了一遍,李恩震当即做出决定,演员们在家守候,他和王明、刘醇正一行三人去找郝明信夺宝。
沧州市市委家属大院内,李恩震在郝明信家门口堵了个正着。郝明信本来要出去办事,迎面正碰见了王明,他看见王明背后的那位长得高大威猛,一副好身手,他料定是文工团的团长,来者不善呀。
王明拦住郝明信,对李恩震说:“就是他扣的团,大哥。”
李恩震开始与郝明信辩理:“我们是文工团,你们是演出公司,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扣团这么多天,啥意思?”
“没啥意思。你们不符合文艺演出程序。”郝明信仍是他那一套。
“我为了组建这个团,把全部家产都押上了,你这不是要拆我的台吗?”李恩震严词逼问。
“我可没成心拆你的台,违反规定能怨我吗?照章办事而已。”郝明信轻松地抖了抖肩膀。
“你要把我的团弄散,我把你扔下楼去。”李恩震瞪圆了眼睛,放出两道凶光。
“你这人咋这样?”郝明信怯怯地说。
李恩震一把抓住了郝明信的衣领,说:“咋着?”
“我这里可是市委大院。”郝明信还想拿大帽子压人。
“我把手榴弹扔你床上,你这里是一堆砖头瓦块。”李恩震提高了嗓门。
郝明信见对方极难对付,口气便缓和了许多:“到办公室说吧。”
李恩震带领王明和刘醇正大模大样走进郝明信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
郝明信转换了话题:“李团长倒像是位江湖中人,在外边混的时间不短了吧。”
“那是。本人可以说是久闯江湖了,屈指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郝明信想摆出自己的底:“香港、台湾那边我都有人,谁要是敢动我,我一个电话他们就过来。”
“我不说我有多少人。小小的沧州地面上,有谁敢欺侮你,我晚上就摆平他。”
郝明信心里琢磨:“面前的这家伙是个茬子,不能得罪。”想到这儿,郝明信哈哈大笑:“李团长快人快语,这种性格我喜欢。一切都好说。”
“那我们的演出道具和证件怎么办?”王明不失时机地问。
“好说,好说。你们弄走就是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郝明信握住了李恩震的手。
李恩震见目的达到了,站起身来向郝明信拱手告辞:“打扰打扰。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沧州一行,李恩震取得胜利,演出证和演出器械都从郝经理那里要来了,文工团的大客车又驶向了远方……
五、长江遇险
长江江边一重镇德丰镇。九月的江风略带着残暑的余热,气爽天高,正是演出的好时节。
李恩震第一次来这个镇,他带领文工团经过一天多的长途颠簸,人困马乏,一个个都快散了骨头架了。李恩震强打精神,里里外外张罗个不停。
文工团每到一处,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安营扎寨”,解决食宿问题。此事已由与文工团订立演出合同的德丰镇剧院经理李大有出面办理。因为合同上有规定,德丰镇剧院聘请李恩震的文工团来演出,除去应付的演出费用,还必须承担文工团的伙食费用和住宿费用。在这一点上,李大有按章办事,他把文工团人员安排到离剧院不远的一处宽敞的招待所住宿,并请来几位厨师专门为演员们做饭。李恩震同演员们从车上忙着搬行李,整整忙了半个下午才算把一切收拾停当。
剧院经理李大有看看基本上安排好了,对李团长说:“李团长,我看你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演吧。今晚好好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头儿,争取一炮打响。”
“好的,好的。李经理,你忙你的去吧。明天我把演戏的计划交给你”。李恩震的回话很干脆,由于初来乍到,他对李大有的照顾基本满意,并没有对李大有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
锣鼓开响,演出正式开始。这是文工团在德丰镇演出的第一天。
由于是第一天,镇上的群众对李恩震的这个外来文工剧团充满了好奇,都有一种想见识见识实力的心理。李恩震作为团长,自然明白群众的这一心理。他心想:“第一天来看戏的人肯定多,我们的第一场戏必须唱响它,这样以来,才能吸引观众。”
李恩震为第一场戏安排了剧团里最好的演员,并嘱咐大家:“这场戏一定得用心去演,不然的话,头炮打不响,以后咱们在此地唱不下去了。”
演员们和乐队的人员也都很卖力。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第一炮果然打响了,从现场观众的情绪看,观众是满意的。
剧院经理李大有来见李恩震,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出手就把一千元现金交给了李恩震,赞美说:“李团长,你们团果然名不虚传,群众都说唱得不错。这一千元钱是你们第一场演出的演出费,你收下。”
李恩震心里舒展了。第一场的钱到手了,自然增长了底气,顾忌也就少了。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李恩震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对李大有未加防备。
第二天,李恩震因为要同附近一个乡镇的剧院洽谈演出的事,没有去德丰镇剧院现场,不料出了点问题,李大有回来对李恩震说:“李团长,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去看戏的群众不多,如果按照合同还付给你一千元,那么我们剧院可是要大赔的。李团长,你看今天的演出费是不是另算?”
“李经理,咱们应该严格按合同办事,怎么能随便更改合同规定,不按合同办事呢?再说了,看演出的人少,那是你们剧院经营出了问题,这也是常有的事,你们赔钱难道也让我们跟着往里赔钱不成。”李恩震一脸的不高兴。
“哎呀,李团长,老李大哥,兄弟不是那个意思。合同上说的,还是要遵守的。不过你们今天的演出也有点不对头,始终不能吸引观众,不少人看到一半就退场了。能说你们没责任吗?”李大有脑子转弯挺快,说话上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
李恩震不相信李大有说的理由,他思索着:“我安排的节目都是经过周密部署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不管到哪里,也没听观众说过不好。这里头也不可能是演员们的问题。”
李恩震思考明白了,李大有这小子肯定是想降低演出费,很可能是在故意找借口。
“那你说咋办?我们总不能白白演一场。”李恩震做出了让步。
“那当然不能让你们白演了,这样吧,今天这场我给800元,赔多赔少算我自己的。”李大有的话让人听起来似乎很够意思。
李恩震哼了一声说:“那就这样算了,那接下来的演出费怎么算?”
“如果不出差错,还照合同办。”李大有的小眼儿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李大有,李恩震决定明天要到剧院现场看看,他开始觉得李大有这个人不是个“省油灯”。
第三天的演出开场了,李恩震却未能在开场时赶到现场,又有人跟他谈演出的事。
吃中午饭的时候,李大有又跑来了,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显得格外着急,见到李恩震就说:“李团长,照此下去我可赔不起呀。今天上午只卖掉50张票,看演出的人越来越少。”
李恩震用犀利的目光审视李大有,李大有闪烁不定的目光不敢跟李恩震对视。从李大有的眼神里,李恩震读出了一些用心叵测的诡谎。他没和面前的鼠辈多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撂下一句话:“如果问题出在我们文工团,我会妥善解决。”
打发走李大有,李恩震预感到事情被李大有搅闹得复杂了,李大有两次来找自己肯定有目的。他决定,下午一定要去剧院看个究竟。
下午演出开始的时候,李恩震准时来到剧院。站在剧院大门口,他观望了多时,发现前来观看演出的人熙熙攘攘;李恩震进到剧院里边一看,顿时,一股无名大火冲到头顶,肺都快气炸了。
“他娘的!李大有这小子瞪眼儿说瞎话,胡扯八道!”遏止不住胸中怒气的李恩震情不自禁,骂出声来了。
李恩震作为文工团的一团之长,大庭广众之下骂人,似乎有点不妥。其实,这件事放到谁身上,都会气愤填膺。事实上,剧院里的观众并不少,更不像李大有说的那样只卖出50张票。现场观众至少也有六七百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卖了50张票。
一气之下,李恩震去找剧院经理李大有理论此事。在剧院办公室里,李大有背靠在沙发上,拧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杯正哼着小曲儿,神态十分安详得意,一点儿也没有为剧院经营忧虑的意思。看到李恩震高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面前,李大有怔了一下,有点儿猝不及防。很快,他转过神儿来,从沙发上起来,陪笑道:“哎哟,李团长,怎么突然之间来我这里了,有什么事吗?”
“李经理,咱们明人别做暗事。你不按合同办事也就罢了,何必编造出这么一大套谎话蒙骗我?谎话只能是谎话,蒙蔽不了任何人。我已经去剧院查看过了,现场至少有六七百人,你怎么说今天只卖掉50张票?”李恩震理直气壮,几句话如铜豆一般掷地有声。
“这个嘛李团长,你听我说。”李大有支唔了几句之后,又开始解释:“李团长,请你理解,我们剧院卖票时确实有困难,一张票十块钱,如果不是很精彩的演出,那是很难卖掉几张票的。你们文工团第一天演出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但昨天和今天这两天就不行了,达不到我们剧院预期的经济效益。现在,如果还按照原先订立的合同办事,那我们剧院很难办到。”
李恩震听明白了,对方已经不拿合同当回事了。怎么办?看来跟这种不守信用的人没必要合作下去了,即使合作下去,对方也不会付给文工团多少演出费用,只会给别人当一回赚钱的工具。干脆不演了,趁早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李恩震心里打定主意,对李大有说:“什么都别说了,不按事先订立的合同办,我们再演下去也会赔钱的。你把今天的演出费结算了吧。”
“怎么?你们不演了,要走?”李大有好像还不情愿让文工团走。
“我们演不演,那是我们的事,你先把今天的演出费给我。”
“可以给你,但不是1000元,也不是800元,而是500元。因为今天卖的票少,连我们当经理的都去买票了,可见你们文工团的节目越来越不受欢迎了。”
强词夺理的李大有让李恩震心头的怒火又一次旺盛起来,他简直想给面前的李大有来一拳头,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今天演员们的辛劳岂不白白被自己的鲁莽葬送了吗?没办法,李恩震只有强制自己不要冲动,为了大局,必须忍耐。
李恩震接过李大有递给的500元钱,二话没说转身离开了剧院办公室。晚上的演出结束后,他把文工团的成员召集到一块,向大家通报了剧院经理的无赖行为。演员们听了之后,一个个都气愤难平。
副团长王明说:“李大有不按合同办事,明摆着是想欺侮咱们这帮外乡人。再给他演下去也是白费力气,干脆走人,这两天的演出,咱们吃个哑巴亏算了,跟这种人没理可讲。”
赵宇也说:“对,我同意王明的看法,就是便宜了李大有那小子。”
“不便宜人家,咱能怎么着?斗是斗不过人家的。”一个演员接过赵宇的话茬发了言。
“团长,你拍板吧,要走大家马上走。是非之地,不能久留。”张蕊问李恩震。
李恩震把众人的意见综合起来一看,都不想在此再演下去了,当即决定收拾行李,走!
黑夜茫茫,半轮惨淡的月亮高挂在遥远的天幕。夜的谧静让人更能听真江风与江涛的声音。江风挟卷起前进的江水,抛成一个个白色的浪涛,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震撼。
曲折幽暗的林荫道上,一辆满载的大客车往前寻觅奔突。这是李恩震文工团的车,严格来说,现在这辆车是在突围!因为,刚刚已经有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了。
十点多钟,李恩震同演员们一起打点行装,不大一会儿,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车。车出发了,走到德丰镇口时,受得了阻碍。一位六旬老人在大路上用一根二丈多长的大梁设下“拦路虎”,要通过这道卡子,必须交十元钱。
李恩震从车上下来,走到老人面前说好话:“老大爷,我们是来你们这镇上演出的文工团,现在不演了,要走,您老人家行个方便吧。”
李恩震的客气话并没有唤起老人的同情与怜悯,听到是前来演出的文工团,反而变本加厉:“堵的就是你们这个文工团!本来要演二十天,只演了三天就不演了,这算咋回事。不行,今天不交十元钱就是不放行。”
这时,从一条小胡同里悠闲地走来一个人,将军肚的胖身材与一颗小脑袋搭配显得极不协调,再加上一对鼠目,更容易令人看出几分奸邪。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剧院经理李大有。
李大有手里拿着茶杯,一面品茶一面得意洋洋地发出奸笑声。
“听说过这几句话吗?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今天你要不交过路费,我看你怎么走!哈哈……”李大有十分放肆,分明是在外乡人面前嚣张逞威风。
李恩震气得满脸铁青,怒气像乌云一样密布他的脸庞,暴风雨将要来临。
“不就是十元钱,有什么了不起,给你。”李恩震扬起脸,甩手扔给老人十元钱,然后他俯下身,双手抱起大梁的一头,猛地一用力将横在大路上的大梁扔到了路边。
见路卡子被扔开,文工团开车的司机趁机冲了过去。车没开出半里路,后边李大有带领几个人追了上来,车又一次被他们堵死了。
李大有耍起了无赖:“赚了我们那么多钱,想跑,没门。拿出300元请客就放你们一马,如若不然,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李恩震忍无可忍,走到李大有跟前,挥起拳头照李大有脸上就是一个“通天炮”,李大有被打了个满脸花。这时,李大有带来的几个人见经理挨打,一涌而上,将李恩震围困在中央,几个人厮打成一片。文工团的二十多个人见团长被围住,哪有不救之理,纷纷从车上跳下,遂又把李大有一伙团团包围。李大有带来的几个帮凶见势不妙,不敢恋战,纷纷逃窜,只剩下一个李大有了。这下子演员们可找到“出气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李大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混乱之中,不知谁的一拳打中了要害,李大有的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后就昏死过去了。
李恩震见李大有倒在了地上,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心里说:“坏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死还是假死,可千万别出人命呀。趁镇上大批人还没赶到,赶快走。”
于是,李恩震吩咐司机:“加大油门,往前冲!”
晚上十一点多钟,李恩震他们的车还在加速行驶。由于地理不熟,加上天黑路难走,他们并没有驶出多少路程。不一会儿,镇上的一大批人追赶过来,已能听见嘈杂的喊声:“文工团的车就在前边,快追呀,别让凶手跑了,给经理报仇……”汽车在坎坷的道路上行驶,犹如一只在恶风恶浪中行驶的小船,颠颠簸簸,稍不注意就有翻车的危险。很快,后边的人涌了上来,将车子围住。
汽车开不动了,司机问团长:“团长,这么多人围着,怎么办?”
李恩震豪不犹豫地说:“别管那么多,我们冲不出去就没活路了。往前冲!”
司机将油门踩到了底,汽车灯发出了最刺眼的光,猛地一下向前冲的同时,李恩震站在司机的旁边,大声对车窗外的人群喊:“有仇的靠前,无仇的靠后,不怕死的就往前来!”这一着果然奏效,人群之中被冲出一条路,汽车继续加速往前行驶。
汽车又向前奔突了几里路,李恩震听听后边,依然有追赶喊叫声。为了甩掉后边的追赶者,李恩震吩咐司机不要减速。这时,司机大叫一声:“哎呀,前边没路了。团长,你看!”
李恩震定睛向前看,前边果然无路了。前方二三十米处就是浩浩长江。李恩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的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
“现在可能还能找到摆渡的船只,王明、赵宇带几个女的赶快去找渡船,剩下男的断后。”李恩震临危表现出了领导者的指挥若定。
十分钟后,去寻渡船的王明、赵宇回来了,带来的是绝望,根本没有摆渡的船只。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文工团所有成员都陷入了孤危绝地,李恩震仰天长叹:“天意啊,天意。”
大约半个小时后,镇上的人又追上来了,这次人数不下几百人。面对漫地而来的人群,李恩震的脑海中本能地油生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这欲望促使他大吼一声:“弟兄们,为了活命,冲啊!”于是,文工团所有的男人操起团里演出时使用的刀枪棍棒、钢管、扳手,向涌来的人群冲杀过去。
一场战斗经过两次冲突之后正式打响了。必须说明,虽然镇上来的人多,但大多数是前来看热闹的,并没有真心参加打斗的意思。镇上的群众见文工团这方一个个如狼似虎冲过来,吓得如潮水般退后,把李大有的那群帮凶暴露了出来。但是这帮人没几个敢拼斗,大都依仗群众的集体威势.群众又涌上来了,他们才开始动手。
李恩震仗着一副好身手,第一个冲了上去。王明和赵宇见结拜的大哥已经拼上了,哪能袖手旁观,二人一齐冲上去帮助李恩震。他二人本想把团长解救出来,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人也陷入包围之中。打斗中,王明和赵宇双双负伤,被人摁倒在地。李恩震还在极力搏斗。人群中有二人趁李恩震与一人厮打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背后反转拧住李恩震的两条胳膊。李恩震反应十分迅速,他叫足全身力气,来了个狮子大摆头,两条胳膊随头猛烈一摆动,两个人被甩开。可是还没等李恩震转过身来对付这二人时,二人又抱住了李恩震的左臂。李恩震赶忙用右手从腰间抽出大刀,将大刀高高举在半空准备砍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一声有力的呐喊制止住了李恩震:“干什么,住手!我是警察!”同时,冰硬的手枪抵在李恩震的腰间,两名警察冲上来,将李恩震手中的刀夺下,不容分说塞进警车。
原来,在李大有昏死时就有人向德丰镇派出所报警。德丰镇派出所王所长预感到事态非常严重,亲自带上十几名得力干警沿文工团跑的方向追赶。
幸亏王所长带领警察及时赶到,如若不然,真不知道李恩震这一刀下去该是多么严重的后果。王所长当场做出决定:“把参加打斗的所有人统统抓走,其余的围观者离远些,文工团的大客车拉着演员拉到派出所听候传讯。”经过王所长一番部署,这场打斗被平息了。
时间已是打斗之后的深夜2点,在德丰镇派出所大院内,文工团的成员一个个垂头丧气,难以预料后果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凭天由命了。团长和副团长都被带到所长办公室,等待审讯。
李恩震被警察抓进派出所,如潮的思绪搅得他没有丝毫的困倦,为了这件事,要判刑坐大牢吗?他无从知道。
王所长首先对李恩震这一主要责任人展开审讯。起初,李恩震还在犹豫是讲实情呢还是不讲实情。后来,他觉得反正都弄到这步田地了,再说瞎话掺水分也于事无补,干脆和盘托出罢了,不计后果了。
李恩震将实情从头至尾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王所长已经心中有数。王所长明白事件的起因,是李大有欺侮外乡人引起的。
王所长给医院打去电话,寻问李大有的伤情如何,医生回答说:“人已苏醒过来,身上只是受了些轻微伤,无关大碍。”
王所长长出一口气,对李恩震说:“幸亏李大有没受轻伤或重伤,不然你们几个都得坐牢。”
李恩震望着王所长,心里虽踏实了,可还不知王所长是什么意思,他仍旧迷茫。
王所长接着说:“哎,你们外乡人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趁现在李大有这个地头蛇卧病在床,我派警力护送你们文工团出镇,赶快离开是非之地。不然李大有缓过劲来来这里闹,你们就走不了了。你们文工团为李大有留下一笔医疗费,我帮你们了结此事。”
一番话触动了李恩震这条硬汉子,他根本想不到会如些轻松了事,真得感谢通情达理的王所长啊!李恩震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总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倾刻,他眼中只有晶莹的泪花在打转……
文/张晓峰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张晓峰,男,河南夏邑县人,六零后,民革党员。现为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河南影视家协会会员,商丘市微电影协会常务主席、1986年开始创作,陆续在杂文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河南日报村村版、商丘日报、经济新闻报发表杂文、散文60多篇。2006年6月始转入电影剧本、戏曲小品剧本创作,先后在《21世纪教育》、《电影文学>杂志发表剧本6部。2008年5月由本人编剧、河南电影制片厂等单位摄制的电影《和谐一家亲》,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出,拍摄的微电影《叫板》、《爱的接力》、《心愿》等在济源电视台和网络播出。目前有三个剧本《古筝血泪》、《漂流莲花山》、《梦断红楼》在国家广电局立项公示筹拍。作品获得国家、省市奖十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