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京城比作一方花圃,那么上千个公园就是次第绽放的花儿。大运河畔的绿心公园,是其中最大最别致的一朵。
绿心公园的面积达11.2平方公里,城市副中心“两带、一环、一心”的绿色空间格局中,“一心”指的就是它。这里曾坐落着东方化工厂、散乱污企业和村庄,短短数年,翻天覆地的变迁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着。
几番寒来暑往,绿心如期绽放。它不但是千年之城的生态枢纽,还即将成为一个充满活力和底蕴的市民中心。
老牌化工厂落幕
“你导航去上码头路,见到‘三大建筑’立即右拐,过两个路口,就能见到绿心门区了。”一个初春的下午,程广森约记者在绿心见面。寥寥数语中,透出对公园如数家珍般的熟悉。
老程今年67岁,满头华发,精神矍铄。他是土生土长的通州潞城人,40多年前东方化工厂筹办时,他就是最早一批职工。如今,程广森住的小区距绿心一街之隔,他几乎每个早上都要进园晨跑,5.5公里的星形园路要跑两圈才过瘾。
因循不觉韶光换。这几年,程广森对季节的感知,多半来源于跑步时身旁掠过的风景——
星形园路沿途分布着“二十四节气林窗”。春天草木返青,玉兰海棠紫叶李开成粉色流云;上百种乔灌草木高低错落,深深浅浅的绿勾勒出夏天;秋天最是绚烂,6000棵彩叶树散落在园路两侧;万物凋零的冬天,兔子、松鼠在松柏之间跳跃。
老程带记者走进这座没有围栏的大公园。横穿小山坡,再走过一座小桥,东方化工厂的工业遗址豁然展现眼前。红色大门、升旗台静静矗立,两座石麒麟守在门口,似乎从未感受到背后已发生的巨大变化。
1978年,东方化工厂落成后,曾经历了一段相当辉煌的时期。厂里塔林屹立、管廊交错,我国第一套丙烯酸及其酯类装置建成投产后,产品更是供不应求,结束了该类产品依靠进口的局面。
不可忽视的是,污染问题始终存在。程广森说,厂里有根大烟囱,平时被职工们称作“火炬”,主要用来燃烧工业废气。一旦设备故障或检修,火炬就会冒出滚滚浓烟。为了补偿附近村民,每年东方化工厂都会给他们付一笔“闻味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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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化工厂外围分布着小圣庙、张辛庄、上马头等行政村,张红丰就住在张辛庄,也对这根“火炬”印象深刻。“不光是废气刺鼻,河水也受到污染。”他回忆,东方厂周边还有其他工厂,污水都是直接往河里排放,“运河是臭的,鱼差不多死光了。”
进入新世纪,国内其他城市陆续建起了同类化工厂,规模更大、设备更先进,东方厂的产品渐渐失去竞争力,荣光不再。更重要的是,随着首都功能定位的调整,重工业正式落幕。
2012年,在老职工们五味杂陈的告别中,东方化工厂正式停产。2017年,厂子连同周边的村子启动拆除和腾退,更大的变化即将在这里发生。
令人震撼的设计图
作为首都的重要“一翼”,北京城市副中心要建设一座千年之城。城市框架尚未拉开,最先锚定的就是“两带、一环、一心”的绿色空间格局。其中,“一心”指的就是城市绿心森林公园。
千年之城自然需要顶级的生态枢纽。在绿心设计方案的国际征集中,来自中、美、法、德、澳等6个国家和地区的16支团队报名应征,由园林、规划、水利等方面的专家重重把关,对设计稿各取所长。
方案磨了又磨,绿心芳容初绽。
党胤锴是北投绿心园林公司工程部负责人。时隔近五年,他仍然记得初次看到绿心设计图时的心情:“浓墨重彩的大手笔,让人震撼!”
——面积大。展开一张副中心规划图,人们的目光总会不自知地落在中央地带的绿心上。它处于城市副中心创新发展轴和生态文明带的交汇处,面积达11.2平方公里,相当于3.8个颐和园或2个奥森公园的面积。
——理念新。通州位于九河下梢,防洪是不得不考虑的难题。绿心采用“海绵城市”理念,塑造了精细的地形,开挖一汪小湖,汹涌的雨水可在此歇脚,做到50年一遇洪水不外排。此外,园区建筑还运用“地源热泵+光伏发电”的技术,支持空调系统的运行,成为全市首座“近零碳公园”。
——功能多。在通州新城的中央,拿出如此大尺度的宝贵土地建森林公园,追求的自然不仅仅是休闲游憩。绿心集生态修复、市民休闲、文化传承于一体,西北角的博物馆、图书馆和剧院“三大建筑”,将成为市民中心。
2020年秋,绿心公园正式开园。林木葱郁,碧野连绵,一方方花田高低错落。溪流和湖泊静谧灵动,鸢尾、美人蕉俏立盈盈水间。“开园那天,我们很多老邻居都来了,还能凭几棵保留下的老树认出自家院子的旧址。”张红丰说,回迁房毗邻绿心,很多人都爱来遛弯儿。“在我小时候,整个通州只有西海子一座公园可逛。现在抬脚就能进公园。”
四季轮转,绿心展现着不同的美。张红丰最喜欢的是“樱花庭院”,就位于从前的张辛庄村委会附近。这里有一叶樱、染井吉野、松月等8个种类的600余株樱花,红红白白,前后要盛开一个月。
绽放的绿心公园成为京城东部最火的打卡地。数据显示,公园每年迎客约260万人次。
嗅到荒野的气息
“一个及格的公园,应该住着至少一只雀鹰。”环保组织猫盟的创始人宋大昭总是这样说。对于刚开园时的绿心,他的印象是:面积很大、干净漂亮。但能否“及格”,尚需时间来验证。
很快,宋大昭就在绿心的“生态保育核”找到了答案。
生态保育核是绿心中央一片78公顷的荒地,本是东方化工厂的核心区,土壤和地下水都存在一定污染。公园建设时,保育核内混合播种了适应性强的树种、灌木草种以及慢生植物,渐次形成荒草、灌草、疏林、密林的风貌,食源、蜜源植物占到了38%。
公园落成,一道围栏圈住了生态保育核,游客无法进入,任其草长莺飞,开展自然修复。隔着围栏眺望,记者看到里面如一片荒野,植物不齐整,甚至有些凌乱,但这恰恰是自然本身的样子,也是野生动物最喜欢的样子。
时隔一年,再次踏访绿心的宋大昭感到惊讶:保育核中的草木疯狂生长,蒿草比人高,“完全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城市公园”。
北投绿心园林公司曾在开园首年监测到,约50种鸟兽出现在生态保育核,包括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雀鹰、灰脸鹰、纵纹腹小鸮、短耳鸮等。随着公园的成长,这些数字必然越来越好看。
去年深秋,宋大昭曾沿生态保育核的围栏行走一圈,并记录下看到的鸟兽。仅5个小时,就记录到了蒙古兔、黄鼬2种兽和25种鸟。红隼、雀鹰、黑翅鸢、普通鵟4种猛禽,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天空中。十来只长耳鸮躲在一棵大树上,圆月破云而出,它们四散开去觅食。
生态保育核之外,绿心在不断探索建设一个有趣、有活力的城市公共空间。“我们利用绿心的4座保留建筑,为公园注入‘内容’,希望把它塑造成市民游客的短期休闲综合体。”北投绿心园林公司运营部负责人闫超告诉记者,冰雪嘉年华、欢乐水世界已成为冬夏两季的特色活动。同时,还培育了阿派朗乐园、森林奇趣等IP,今年还将筹划举办花朝节、音乐季等活动。
在这座生机盎然的公园里,小姐姐们在花田里直播打卡,跑者在星形园路健身,孩子们在游戏和研学,更有数不清的鸟兽自由栖息,一起画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绿心新景。
【对话】
北投绿心园林公司工程部负责人党胤锴:生态恢复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
记者:绿心的建设难度大吗?
党胤锴:我们是2019年初进场的。当时东方厂刚拆完,村子还没完全搬走,工期非常紧张,集团就一边搞拆迁、一边搞建设。再加上有多条市政道路穿过绿心,建设时序是交叠的,建设和协调难度非常大。
建设城市副中心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尽管面临很多困难,但是项目部的职工都士气高昂,就连春节也没歇几天就返岗了。2020年秋天,绿心如期开园,一天都没有延误。
记者:您还记得初次见到绿心设计图时的感受吗?
党胤锴:绿心的设计方案是全球征集而来的,头一次见到那张图,我感到太震撼了。整个公园不但面积非常大,还是各种新理念的集大成者,比如近零碳公园、海绵公园,还建设了动物迁徙廊道,并特意保留并展示出工业遗址和运河故道。
记者:绿心面积这么大,在建设时如何做到“精野结合”?
党胤锴:就拿栽树来说,整个公园共新栽了约13万棵,主要包括白蜡、国槐、栾树、杨柳、玉兰、银杏等。它们是北方的常见树种,哪怕不是园林绿化的业内人士,也能叫得上名儿,好处是适应性强、皮实好养;而且我们不种参天大树,只要适龄、能起到一定遮阴作用就好。
树虽然不名贵、不高大,但我们挑得很精心,都是同事们去苗圃一棵棵选的。如果树形不好,哪怕已经运到了现场也要退回去。
记者:绿心的中央是东方化工厂的污染区。设计方案是怎么处理的?
党胤锴:起初计划采用传统方式,为土壤和地下水做净化和修复,比如打入药剂、覆土封闭等。但是这些方式见效慢、成本高,并且治理效果有可能反复。后来,市领导提出“用生态的办法解决生态问题”,方案因此做了调整,把这块区域圈起来作为生态保育核,减少人为扰动,利用生态的方法去做自然净化,同时为野生动植物提供远离游人的空间。
北投集团专门成立了一家生态公司,对绿心的生态保育核做为期30年的监测。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最新监测数据显示,很多指标已经好转,生态恢复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
北京日报记者 朱松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