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邦(ID:ichuangyebang)原创
作者丨洪雨晗、潘绮晨
编辑丨昝立永
图源丨图虫创意
变魔术、打拳、耍猴子……在傍晚的乡下,几名行客走到村口的中心,支起一杆灯,玩起了江湖把戏,引来了村里不少饭后消磨时光的大人、孩子,在一片叫好声中,蓦地跳出一个江湖游医,开始卖起跌打损伤妙药、壮阳补精灵丹。
回忆起自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的游医生涯,莆田系医疗帮“帮主”詹国团现在仍是感叹不已,游医们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愿意干,村民们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当时,也只能选择接过游医手中来路不明的“灵丹妙药”。
归根结底,终究是当年太穷,建不起足够的医院,医院更没有足够的床位给患者。
快半个世纪过去了,偏远乡村的人们靠着江湖赤脚医生治病的历史似乎已经远去,可医院一床难求、设备紧缺的问题依然存在。
公立医疗难以覆盖的这部分需要民营医院来补充,实际的情况是,卫健委2021年末统计中国的民营医院有24766个,是公立医院11804个的两倍有余,这其中也包括15岁游医出身的詹国团创办的莆系第一家民营三甲医院。
不可否认,民营医院确实分担着部分病患压力,但中国似乎很难找到一家名声好、技术水平高、资本市场认可的综合性民营上市医院,同样是私立医院,梅奥诊所、克利夫兰诊所、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却享誉全球,为何我国难以找到一家让人耳熟能详的综合性民营医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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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医院进化史
1984年,春风袭来,广州益寿医院在改革开放的号角中成立,从此揭开了中国民营医院的序幕。
当时广州公立医院条件有限,很多临终病人都得不到医院救助,于是殷永辉想通过集资来筹办一家民营医院,专门提供临终关怀的服务。
这个想法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据一位入股员工说:当时的集体入股条件是每股500元,早期还谈不上分红,每个月只能领到47.5元的生活费。虽然经济上有困难,但她看中了医院的前景。她还记得开业当天,广州益寿医院就接收了很多生命垂危的老人,连走廊上都挤满了病人。
很长一段时间,民营医院都是作为公立医疗体制的补充,生存的非常艰难。
尤其在2003年到2013年,药品加成、财政拨款、全民医保的快速发展,让公立医院开启了黄金十年,在医疗市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直到2014年多个支持社会办医的政策推出,降低了民营医院拿到医保定点资质的门槛,才给许多民营医院送来了救命稻草。
随之而来的是资本市场的狂热,令民营医院迎来了高速发展期。
2015年民营医院达到14518家,首次超越了公立医院的数量。同年“健康中国”上升为国家战略,医院概念股乘风而上,恒康医疗通过高溢价的医院并购,市值飙升到346亿人民币,被捧为“民营医院第一股”。
在民营医疗的野蛮发展期,恒康医疗曾以1.8亿元收购了4家医院,市值增加了80个亿。这是一场以小撬大的资本赌博,创始人阙文彬多次豪赌取胜,以200亿身家在中国富豪榜上位列101名。
疯狂之后却是一地鸡毛,恒康医疗的高杠杆收购,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在给自己埋雷,中国综合性医院平均5%-10%的利润,很难支撑高额融资和对赌协议。当资本的热情逐渐退却后,收购后的巨额亏损和管理不善让恒康的利润不断下滑,市值一度缩水至30亿。
2020年还被证监会实施退市风险警示。
恒康医疗从巅峰到没落的期间,民营医院也经历了三次洗牌。
2016年魏则西事件引发舆论风暴,令莆田系医院成为众矢之的。这类重广告、轻医疗,用过度医疗来获取高额利润的民营医院不仅失去了患者的信任,还成为了国家重点监管对象,很多莆田系医院都被迫转型或离场。
2018年沈阳骗保事件遭央视点名批评后,国家医保局召开打击骗保专项行动,这类自身实力较差,靠骗保为生的民营医院,在猛烈打击中狼狈出局。
2020年疫情突然暴发,让民营医院诊疗人次减少4000万人次,跌至近五年最低值,很多资金实力和竞争力不足的民营医院,不得不以低价艰难卖身。
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2021》,全国2.35万家非公立医疗机构,一年的亏损总计达到惊人的1300亿元,这意味着,平均每一家医疗机构的亏损额高达553万元。
疫情造成了民营医院的倒闭潮,但有些医院凭借特色专科门诊、慢病管理和互联网营销,在寒冬中生存了下来。虽然这些洗牌让很多医院无奈出局,但也帮助那些真正有实力的民营医院找准了自己的市场,民营医院的下半场已然来临。
民营医院的下半场
从中国民营医院跌宕起伏的历史中可以看出,如雨后春笋般从各地冒出的民营医院从来不缺乏生长的能力。
从1984年广州第一家民营医院的成立,到2021年末的超过两万家,数量虽大,但又极少有民营综合性医院能如协和、华西、同济等公立医院一般受患者信任。对病患来说去大型公立三甲医院就医,恐怕仍是首选。
为何民营医院的枝丫长的总是歪歪斜斜?
爱尔眼科医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董秘吴士君对创业邦表示:“现在国内的民营医院,还是规模偏小,实力偏弱,社会影响力也还不够高,这需要针对自己的问题去一个个解决,当然,也需要社会上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但归根结底还是民营医院要自力更生,自立自强。”
各家民营医院自身的问题固然不少,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缺陷,但仍有不少共性问题是几乎所有民营医院都需要面对的。
首先是医保资格和政府集中采购。医院是否有医保覆盖很大程度决定着一家医院的生死,民营医院想要成为医保定点医院困难重重,如民营医院成立时间是否足够长、是否为盈利性医院、当地医保定点机构数量是否满额、当地财政支出状况等等。即便民营医院获得了医保资格,也很容易成为医保依赖型医院,当医保政策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医院都会伤筋动骨。
过去民营医院能在无数公立医院的夹缝中存活并稳定盈利,很大程度归因于能控制成本和渠道,采购到更便宜的药品和设备,但当集采政策出台后,面对统一大市场,药品厂基本丧失了议价权,不得不给出成本价,民营医院成本上的优势就此丧失,只剩下服务牌能打。
其次,民营医院很难获得政府资金扶持。以三年疫情为例,疫情期间不少地方政府加大对公立医院的投入,如广东省对总共50家医院每家财政拨款3亿元,以扶持建设高水平医院,地方财政如深圳在此基础上又向本地医院拨款9亿,也就是总共12亿,但这50家医院中没有一家是民营医院。
要知道超过10亿元的医院收购在资本市场已经算大手笔了,但在公立医院领域,12亿仅是政府三年对某一家公立医院改造升级的支出。
最后,相比于天生就带官方认证的公立三甲医院,民营医院想要吸引病患来就医极难。民营医院的限制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才逐渐放开,而公立医院却已早早在当地声名远扬,病患很难有理由舍弃家门口熟悉的公立医院,去一家没有听说过的新医院。
没有公立医院那样天生的吸引力,不少民营医院选择走一些“歪门邪道”,从牛皮癣、电视台再到百度竞价,莆田系花费不菲资金通过营销手段吸引病患,获客成本高了自然也要从病患那赚回来,同时也让医院没有更多的资金来提升医生素质和医疗设施。
民营医院的另外一种自救路径病患同样不会陌生,过去的社会谈性变色,很多人患病了不好意思去公立医院,黑作坊、小诊所乃至老军医都是病患不得已为之的选择,到后来专门的妇产科医院、整形医院,再到如今颇受资本市场追捧的口腔、眼科、肿瘤等专科医院。这路径主要是差异化竞争,通俗点讲叫捡公立医院的漏。
相比于命途多舛的综合性医院,专科医院的发展速度十分迅猛,高利润的医疗服务让它们在市场竞争中快速站稳脚跟。2009年上市的爱尔眼科,凭借差异化的服务和品牌效应赢得市场,在资本助推下从19家快速扩张到723家(截止2021年底);专业妇儿医院美中宜和在去年也收获了字节跳动100亿元的投资。
据医学界统计,2020年,专科医院并购的比例从2016年的38%上升到了89%,而眼科更是占到了2020年整个专科并购的75%,通过某一利润率较高的专科切入,形成规模可复制化的集中管理,有技术、有规模、易复制,以爱尔眼科为代表的不少专科医院,凭借这种方式在公立医院的夹缝中活了下来,并且还获得了资本市场的青睐。
吴士君表示相对于综合性医院资本更青睐专科医院:“一是综合性医院需要更雄厚的资本支持;二是综合性医院那么多专科,积累这些人才需要时间;三是综合性医院对管理的要求非常高,而专科医院可以集中优势打歼灭战,相对更容易发展起来。”
“资本更青睐专科医院,不等于这个综合性医院就没有前景,只不过需要雄厚的资本支持,更强的管理能力和更多的人才团队建设而已。”吴士君表示。
国内也有部分综合性民营医院经营发展得不错,如最初面向外国病患人群的和睦家,如今走的也是中高端私立医院路线,定位高净值人群,之前还因为医院能开出辉瑞Paxlovid口服药而引起公众热议。
其实,为什么中国没有让人耳熟能详的综合性民营医院在这里已经有了答案。生命力旺盛的民营医院依然在重重限制下,不断摸索着发展的道路,目前来看,综合性公立三甲医院的强势难以撼动,但一批专而精的细分赛道上,有一批医院已经成长了起来。
“还是需要时间,无论是协和还是华西,创办至今都有百年历史,除了时间之外,还需要政策能够对公立医院和社会办医同等对待,公平竞争,假以时日,民营领域未必不会出现像它们这样的综合性医院。”吴士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