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吆——哎哟——我的——娘啊——”
萧瑟秋风里,飘荡着这悲凉凄惨的哀愁声,沙哑,无力,断断续续。“哎——吆——我的亲娘——”
一声声,凄凉呜咽,岂堪侧耳重闻,但是,不可不闻,几个含着泪水的大妈大婶,心也随着碎了,她们扔下不得不扔的活,蹒跚着去地瓜地。
地瓜地很大,仿佛一望无际,昨天是一望无际的绿,叶儿仿佛很圆,很嫩,密密麻麻的叶子,在秋风里一闪一闪,像星星,瓜蔓横七竖八的交织在一起,你挤着我,我靠着它,没有丝毫的孤单,那无数的蔓尖尖,从浓密的瓜蔓里钻出头来,二十多厘米长,蔓尖的叶小而嫩,水灵灵的,蔓茎鲜嫩鲜嫩的,脆脆的,用手轻轻一掰,“啪的”一下,立刻和母体断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满地的绿,满地的希望,满地的金贵。
今天,一望无际的地瓜地,变了,仿佛从一个窈窕淑女,一下子变成衣衫褴褛,老态龙钟的太婆。蔓尖没了,瓜蔓鲜活的叶没了,那些没来得及钻出隐藏在瓜蔓里的蔓尖,也没了。满地狼藉,赤裸裸的蔓仿佛无数条细细得枯麻绳。一望无际的地瓜地,又仿佛日本侵略军大扫荡后的村庄……
那哀愁的哭声,凄凉呜咽,就是在地瓜地中间飘出来的。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弓着腰,低着头,瞪大眼睛,在地里艰难的巡视。半天,在瓜蔓里抽出蔓尖,用剪刀剪下,左寻右找,寻到蔓尖,剪下来,半天剪不到一把。
她家六口人,一间茅草屋,四个不懂事的男娃。
那年月,他老公在生产队里干一天9.8分,10分工3.6毛钱。
糠菜窝窝是家常
地瓜面子是细粮
鸡腚眼子是银行
红白喜事大家帮
展开全文
“人七劳三”,六口人,一年几十斤小麦,一百多斤玉米,二百多斤地瓜干,三五斤豆子。农忙时,三顿饭,冬春两顿饭。冬春的主食就是晒干的地瓜蔓尖,用水泡一夜,切的粉碎,用笼蒸一下,就是家常便饭“菜豆腐”,或者用玉米面地混在一起捏窝窝头。在那个年代里,蔓尖尖养活了一方人。
每年秋天,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剪蔓尖,每人50斤,倘若你和生产队会计有关系,就是多个十斤八斤的也可以,没有关系的人家,最多,多给一二斤。
可惜,因为去娘家发丧,丢掉了剪地瓜叶的日子。六口人,剪三百斤瓜蔓,谈何容易,可没有蔓尖,怎么过春?
“哎呦——,哎呦——我的娘唉……”
“他婶子,莫哭,莫哭!”大妈一边劝慰,一边抹眼泪,泪水“啪啪啪”得落在地瓜叶子上。
地里的人多了起来,大概都是帮剪地瓜蔓尖尖的吧。他们很自由,没有队干部的吆五喝六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也没排队称秤的渴盼。更没有昨天的热火朝天。
记得我好像也拽了几个蔓尖给她们那年,我七岁,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佝偻的身影,那凄凉的哀鸣,刻骨铭心。瓜蔓泪……
抄袭必究,版权所有,图文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 者 简 介:宁廷常,泰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在《齐鲁文学》、《泰山文艺》、《泰山文化》、《新泰文化》,学习强国山东平台征文、网络平台,发百万字作品。《作家故事》栏目作家。连续两年获得“泰安市作家协会”举办“春秋笔会征文”散文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