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丝雨
□李小鹏
又是雨天。没有收到新工作的面试结果,我撑着伞准备搬去出租屋。鞋子里积满了水,发出吧唧的声音,为行李箱的拖动声和雨在伞上的敲打声伴着奏。一丝丝寒意向上翻涌,我打了几个寒战。
转过街角,看见一棵梧桐树,树冠被砍了一半,树下有不少落叶,紧紧地贴在地上。我摸了摸树皮,那粗糙的质感,让我想起了母亲的手掌。每当我情绪低落时,她都会用手摸着我的头和背,坚硬的老茧在我的身上留下一阵阵的温柔。
我家院里也有一棵梧桐树。儿时,每当我贪玩忘了回家吃饭,父亲就会在树下为我准备一顿“竹笋炒肉”。这时,总是母亲过来帮我说好话,轻轻拍着我的背,抚摸着淤痕。“不要和你爸顶嘴,嘴放乖一点。就像这棵树,你怎么说它都不还嘴,那你还会打它一顿吗?”我看着梧桐树,它静静地站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影子。无论风吹雨淋,无论人们如何攀折,它都沉默不语。母亲说,有时,沉默和忍受是一种智慧。
中学时,有一次,我很看重的评优结果出来,并没有我。那天,下着小雨,我没带伞,放学后没回家,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我的头发和鞋子湿透后,母亲终于找到了我。她没说什么,拉着我回到家,端出放在锅里保温的菜说:“吃饭吧。”我吃不下,说:“我不想去学校了。”“等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她把我叫醒,递给我一把扫帚,“帮我一起扫落叶。”梧桐的叶子多而密,经过一夜风吹雨打,已落满院子。由于沾了水,叶子紧紧地贴在地上,扫起来很费劲。不到一刻钟,我已满头大汗。等到所有落叶都扫完,我喘粗气的声音已隐藏不住。
母亲笑着说:“每次下雨,这棵树都会掉下许多叶子,我就必须清扫。我也不想扫,你刚才也体验了有多累。但如果我不扫,等落叶堆上几层后,继续发烂,就更难扫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其实,困难坎坷时时都有,不是你逃避就会消失的。我并不要求你成为一个勇士,能把南墙撞破,但我希望你不会逃避,再失望、再难过、再烦不胜烦,都要能接受它、应对它。你看,这叶子就落在院子里,除非你不要这个家了,不然你始终无法逃避它。不如慢慢扫,哪怕叶子贴得再紧,也终会被扫干净。”
说话的工夫,地上又有了几片落叶。她看着我说:“你去扫掉吧。”扫落叶时,我也扫掉了心中的落叶。看着整洁的院子,我油然而生一份喜悦。
那个学期,我发奋读书,终于在期末的评优中如愿以偿。回到家,第一眼就看见了梧桐树,它静静地站着,地上,一片片叶子静静地躺着。母亲见到我手里的奖状,笑了笑,“帮我一起扫落叶。”
长大后,我去了远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母亲都提前把叶子扫干净,然后坐在树下盼着我回来。我的假期快结束了,她又念叨:“孩子长大了就是客人了,你早些出发吧,别耽误了工作。”她站在梧桐树下,和树一起被风轻轻地吹着,目送我离家。
现在,站在雨里,望着眼前的梧桐树,再看看紧贴在地上的落叶,“慢慢扫,叶子终会被扫干净。”母亲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明天,再去参加新的面试吧!我拾起一片落叶,拖着行李箱,脚步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