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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钩沉 史料中 曹雪芹

红楼钩沉1|史料中的曹雪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jnlyseo998998 jnlyseo998998 发表于2022-07-03 10:00:14 浏览100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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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文 | 如是蝉闻

民国之前,小说一直属于经史诗赋之外的末流,被夫子先生们视为小道,颇有轻视。平日茶饭之余的闲谈,大约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唯独在平民之中,大有生长的土壤,随着明清之际市井的繁荣,也渐渐地得到了一些重视,如金圣叹、李卓吾等,都有评论之作。

但这毕竟是少数,小说的发展有更长的路走。

这就直接导致小说的作者们多名不见经传,即如四大奇书的作者都不能定论,何况其他呢。

曹雪芹自然也不能例外。

红楼梦正文中虽有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等叙述,也只留下一个名字而已,至于是否真有其人,百年来难得有人去探究一番。倒有更多附会之辈,根本就不理这三个大字,偏把红楼梦的著述权强行按在纳兰容若,甚或冒辟疆的身上。

这让“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曹雪芹情何以堪呢!

于是便有胡适先生的如椽大笔,用切实可信的资料,小心求证的态度,把曹雪芹从历史的尘埃里生生地拉了出来,才逐渐被大众接受。

在红学的考证上,胡适居功至伟。

曹雪芹九泉之下,也当以知己相看吧。

那么曹雪芹生平有怎样的经历?

要探究这一点,我们现在唯有两种资料可以作为证据。

其一是红楼梦文本。其二是曹雪芹的朋友们留下的片言只语。

自胡适的考证之后,大多红学家们把红楼梦作为曹雪芹的自传看待,这一看法本身有合理之处,但未免失之武断了。

红楼梦的本质是一部小说,其中的情节有许多曹雪芹自己的经历,这一点无可置疑,但毕竟属于创作而非一部家史。

但这不妨碍我们从宝玉的经历去体会曹雪芹的少年时代。

我们现在都知道,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当时江南一带的风流人物,身居江宁织造二十余年,家资丰厚,族人甚多,又工诗善文,藏书至数千册之多,这便为曹雪芹的成长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基础。

可以想见,曹雪芹十三岁之前,生活至为优越。这一点在宝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一个公子哥,受到祖母的百般疼爱,是族中明珠似的人物,姐妹爱惜,仆人成群。他必也有一段大观园样的经历,与姐妹们耳鬓厮磨,整日闲游于庭园楼阁中,怜花弄草,咏诗听曲,自在无穷。

另一方面,曹雪芹周围的女子,一定多有惊才绝艳的,以至于让他终生难忘,非要付诸文字记录下来,方不负此生念想。

看他在书中说道:忽念及当年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

又说: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其短,则一并使其泯灭也!

当年那些女子,我们都可以从黛玉、宝钗等人身上找到影子,只不知,她们后来的境遇如何,是否也如曹雪芹笔下一样薄命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曹雪芹后来贫困如此,那些个女子的命运大概不会好到哪里去,眼见如此光景,才激起曹雪芹无尽的伤感,也才有了这部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吧。

那么我们要问,曹雪芹离开南京后,是否还曾见到这些女子呢?

我以为是有可能的。

曹家被查抄之后,族中女子一部分有可能配了当地的豪强,另一部分有可能一并流落到北京。在北京的,相见自然容易些,留在南京的也还有一次机会。

从曹雪芹朋友的诗文中,我们得知曹雪芹曾回到南京一次,在这唯一一次的故地重游,以曹雪芹的性格,他一定会寻机会去探望一番。儿时光景依稀,佳人容颜老去,命运波折,能不令他扼腕长叹嘛!

当年的大观园,也成他人的私产了吧。

后来大诗人袁枚曾有一段笔记,说自己的随园便是红楼中的大观园,还面有得色。真假不说,实在有唐突之嫌。

这些也纯是猜测,算是我的一厢情愿吧。

曹家因罪被雍正查抄,是曹雪芹一生中的大转折。从此流落北京,贫寒度日,这一段时光我们只能从他几个朋友身上去探寻,虽然文字寥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曹雪芹在北京的朋友,都不是寻常人物。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敦敏和敦诚,是皇室宗亲,虽然支脉稍远,但依旧是宗人录上根红苗正的。包括后来的粉丝,永忠和明义,也属此列,可见曹雪芹的交游之一斑。

这里面有个缘故。

曹雪芹祖上是爱新觉罗的包衣,其实就是奴才,长期为宗室服务,到了康熙朝,借着这层身份得以谋取了高官厚禄。虽然长期生活在江南一带,但与北京的来往必然没有断绝,因此回到北京后,仍有门路可寻。

但这些个朋友,也都是家道没落了的。因此才与贫困潦倒但才情绝艳的曹雪芹玩到一起,诗酒唱和,游山玩水,在他实在揭不开锅时,也适当予以帮助。

敦诚的《佩刀质酒歌》,有一序:

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可见敦诚手头也不宽裕,以至解佩刀沽酒,请曹雪芹大饮一场。曹雪芹倒也不扭捏,喝了酒,心中畅快,于是为敦诚挥就了一篇长诗,敦诚也附和了一首。可惜,雪芹的诗早已遗失,唯独剩下了敦诚的共我辈品味。

诗比较长,这里不录,仅拈出几句,让我们一窥曹雪芹的风采。

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

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

曹雪芹大笑称快,竟击石唱起歌来,可见豪兴不浅。下面两句点出曹雪芹的诗境,可见并非吟风弄月的娇柔之作,风格偏瘦硬冷峻,使人胆寒。俩兄弟诗中不乏评价雪芹诗才的句子,多以魏晋时的才子作比,唐朝的则首推李贺,颇堪品味。

我们来欣赏几句:

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

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

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

可以这么说,曹雪芹在诗歌上比较推崇李贺,风格也有类似,表现出来应是多用奇情奇句,好作惊人之语,不落古人窠臼,自辟一番天地。而为人处世上则大有魏晋遗风,诗酒度日,狂放不羁,视礼教为大毒,视规则如无物。这一点在宝玉身上也有体现,他之恨八股文章,厌经济仕途,是有本可依的。

曹雪芹,字梦阮。这个阮字应该就是特指阮籍而言。你看阮籍一生际遇,看他狂放的性格,都能从曹雪芹身上找到一些影子,雪芹自然也会遥引为平生知己的。

曹雪芹的生活,的确一贫如洗。因无功名在身,又无经济之才,他只能以卖画为生,平时进项应少得可怜吧。

敦诚赠曹芹圃,诗云:

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

又寄怀曹雪芹,云:

于今环堵蓬蒿屯。

敦敏赠芹圃,也说:

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

张宜泉伤芹溪居士,有句:

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鋩鋩。

从中可以得出几点结论:曹雪芹的居所十分简陋,乃至满径蓬蒿,环堵蓬蒿,家人平时的饮食以粥为主,喝酒常常需要赊账,怎么偿还呢?便利用卖画得来的一点钱。曹雪芹是比较嗜酒的,诗文中提到的较多,这与他的境遇和性格息息相关。

曹雪芹着手写红楼梦应在三十多岁,前后耗费了十多年的时光。我相信他是有抱负的,不仅仅要留下那些惊才绝艳的女子的画像,作为自己一生境遇的思考与记录,更是要痛快地施展自己的才华,甚或留名于后世。这从他写红楼梦开始,便边写边评,给周围人传阅,随时加上一些评语,可以看出一二。

可惜,因为书中多有碍语,终其一生也未能付印,只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在一个小圈子内传播。幸好有脂砚斋等人的大力支持与极高评赞,略略地有些安慰吧。

虽然中间有遗失的文稿,曹雪芹终究也没有完成全书,无论对他本人或者对后世的读者,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恨吧。

曹雪芹死前,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也许又新娶了一房媳妇儿,四十多岁的人生就此而止。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他的名声已响彻世界,但因为史料匮乏,我们终究无法去真切地体验他大起大落的一生了。

好在有一部旷世的作品,让我们能时时品味一番,有那么多鲜活的人物,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这样看来,也足慰平生了。

最后以敦诚挽曹雪芹的一首诗结束吧:

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

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垧。

原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